是日夜,晋蘅拎了一壶酒,独酌于青竹林间。风动叶鸣,酒香四散。静静地饮罢,正是新月挣力破云而出的时节,晋蘅抬眼望了半晌,轻轻放下手中玉杯,起身而去。瞧他一路行迹,竟是朝向那西池塘。
这边苏辛睡意正浓,屋内无人,桌上一灯如豆,被半开的门中透过的风一吹,摇摇曳曳,似那夜半不期然起的一丝怨魂,凄凄艾艾。
却说那秦儿,正站在一处阴影里,新挣出来的月光自上头繁密的叶间零零碎碎地洒下来,几许落在她的脸上,那眉眼间似笑非笑。
她的对面也立着一人,站得倒还不如秦儿直正,一脸赖笑。“可是办妥了?”
秦儿不答,只是瞧着他,半天,将那人瞧得有些急躁,眼见着要发作出来,她方才轻轻地“哼”笑一声,“这般急色。”
那人拧成一团的脸闻此立时化作一汪水儿似的柔漾,上前扯过秦儿,咬着耳朵道:“我的心肝儿,你还不知道我?我这一颗心都给你占了去,怎能再作他想?不过是贪图个乐呵,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你帮着自个儿相公寻个乐子,乃是贤惠得不得了的表现!”轻佻地笑着便在秦儿颈上轻咬了一口。
秦儿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手不禁握紧了一瞬,心中只恨上天待自己忒薄,生得如此羞花闭月,却身份低微,总是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般遥远,但那本就该是自己应得的。
那人放开秦儿,笑道:“我这便先进去了,免得迟则生变。”
秦儿收敛了心神,强笑道:“帮你成了这等丧天良的龌龊事,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否则……。”
那人见她笑得邪气,倒也分外妖娆,一时色心大盛,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小娼妇儿,等爷得了趣,回头再来收拾你……。”
秦儿一下子打开他的手,“少跟老娘装蒜!遂了你此番之愿,乖乖地给老娘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那人摸摸鼻子,又挑了挑秦儿下巴,“自然!答应过你的何时不曾实现过?”
秦儿再次打落他的手,“最好如此,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便自去王爷处禀明此事,看你怎生善了!便是做对鬼鸳鸯,也休想卸了磨杀驴,让你利用完我便抛一边儿去!”
那人不快,皱了眉,恨声道:“女人就是小气!我向来说话算话,你恁的不放心!更何况,便是报到王爷那里,正值墨莲姑娘丧中,你道王爷有心思理你?”说罢径自向屋内走去。
秦儿独自立在那处,半晌,方回身看看那已是闭上了的房门,不过一个恍神,屋中如豆灯光已灭。不是她心狠,只是若不如此,她便再难离了这不见天日的烧火房,毕竟年华渐老,韶光不再,便是连上天给她的最后一点资本,也转瞬将逝。比起自己,谁都不值一提,都可以送出去。
却说晋蘅,径自来到西池塘,在一扇门前立定。他眼中闪过一丝悔郁,缓缓抬手轻轻一推,那门“吱吱嘎嘎”徐徐打开,正是他生辰日夜里与苏辛和石楚来的那个房间。
他立了半晌,方一步迈入,眼望着那古玩架子,径直走到唯一空着的格子处,轻轻一拂侧壁,整个架子似是微微晃了一下,却是对面空壁上轰然一声钝响,露出一间暗室。
晋蘅微微苦笑了一下,旋即转身,任那暗室洞开,大步踏出房外,疾若流星。
苏辛这边依旧沉沉,只是浓浓的睡意驱不开身上的怪异,似是有什么东西爬在她身上东游西走,还在扯她的衣裳。
苏辛皱紧了眉,双手紧攥着自己衣襟,连连摇头,却是再睁不开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网住了一般,兜头兜脸的迷暗,就是钻不出去。她半醒着半混沌,心里只觉自己着了道,却又辨不分明,到底是哪里不对。或许,只是一场恶梦。
晋蘅已重又回到了自己院中,院门寂寂,神伤物冷。他悠悠地走到墨莲房中,看着那分外熟悉的一切,有丝人生如梦的感伤。那跟了他八年的女子,竟是一个他不曾真正认识的女子……
他依那与墨莲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所言来到墨莲素来不许人轻易踏入的针黹房,随手抚了抚依旧展在绣架上的绣品,触手华润,那一针针一线线,灵动温婉,一如她往昔模样。他来到屋子中间,状似随意地用脚在地上点了几点,倏地一大块地砖似是得了召唤忽地活过来一般,摇摇摆摆地向下沉去……
苏辛紧咬着下唇,双手已松了衣襟,胡乱地抵挡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纠缠。那纠缠让她想到了满身是脚的蜈蚣,只觉挡得了这只,挡不得那只。偏她越急,眼睛越沉,越是睁不得。她急得就要哭出来。
晋蘅望着那沉下去的地砖发怔,半晌方似醒过神般一叹,原来当年父亲是何等多虑,这看似柔弱得禁不住一阵风的小丫鬟,又怎会当真需要什么护持一生的誓言。
“奶奶的,还真是个不省事儿的主儿。”那人忙了一阵,却仍不得门道,“都被迷晕了还有这等力气!”说罢一咬牙,狠狠一巴掌打在苏辛脸上。苏辛大痛之下,缓了力气,被那人逼近身来,正朝着她樱口迫来。
晋蘅信步走到院外,天上新月如钩似镰,却割不断人世间百般无奈怅然。
苏辛大惊之下狠狠侧过头,那人扑了个空再抬起头时,正见苏辛眯着双眼瞧他。原来那一痛之力,竟也是助了苏辛,使她终于醒转来。
那人见苏辛死盯着他,虽是屋内昏暗,但毕竟还是能看出些许的,急躁之下又骂了句娘,“卖迷药的那小子竟敢骗老子,给老子这等劣质假药!”
苏辛皱紧了眉,使出全身力气欲将他推下去,却偏偏力不从心,似是有千万分力气,就是使不出来。
那人见她醒了,索性一笑,“醒着也好,倒更助了爷的兴!”
“你是谁?”苏辛说出话来方觉得自己声音嘶哑,直似是从地狱中发出来一般。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那人无赖似的道。“爷今儿倒要尝尝,王爷曾经玩儿过的女人有何稀奇!”说罢又狠一发力,终是制住了苏辛的双臂,硬是压在两侧,俯身便凑上去。
苏辛已想了起来,惊道:“你,你是那同秦儿……。”
那人闻言笑出声,“小美人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倒不急着施为,正对着苏辛的眼睛,道:“自打瞧见你这副模样儿我便念在心里,今儿瞧了你这身皮肉,更是让我……。”苏辛心中怒极,疯了似的只想杀人,“呸”地一口啐在他脸上,“你若敢碰我一下,我立时便咬舌自尽。”
“哟?”那人似是不信,轻蔑地看她,“这才从王爷的床上下来几日?就勾搭上了厨房的傻小子,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乖乖地让爷高兴,否则别怪爷给你苦头吃!”说着一手捏上苏辛两颊,迫得她闭不上口。
苏辛滚了两滴清泪,闭上眼睛。
“可还寻死觅活了?”那人恶狠狠问道。
苏辛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这模样狠狠记住,碾碎捣烂般。那人一惊,随即手上更加用力。苏辛忽地含泪点了点头,那人一愣,大乐,“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哈哈哈。”笑罢低头便朝苏辛颈上吻去。
苏辛却趁他将手移开之际,奋起全力朝他迎去,一下子咬在那人的颈上。不想那人一亲香泽的企望还未达成,便被苏辛赤红了眼咬得鲜血直冒,登时心下大急大怒,一拳往苏辛胸腹上砸去,待苏辛松了口瘫倒在那儿,方抹了把脖子上的血,一巴掌又打在苏辛脸上。
“娘的!看老子不好好办了你!”一个大力撕扯,苏辛本已褪至肩头的衣衫被硬拽了下来。
晋蘅缓缓踱到门外时正听到了这声低喊,心下大惊,一掌将那门震碎,顿时红了眼。
那人见此,吓怔在当处,手上还攥着那撕下来的苏辛的半幅衣衫。而当他从惊怔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已是双手尽废,双目冒血。
晋蘅只见苏辛瑟抖在那里,衣不蔽体,脸上肿起,心里登时大恸,如死过一回似的,当回复些神智,方扯下自己身上衣物蔽在她身上。
苏辛浑身筛糠似的抖了好一会儿,渐渐恢复些力气,眼望着地上抽搐般蠕动的那人,缓缓抽出枕下的匕首,抖着手推开晋蘅,一下子跌在那人身旁,狠狠地刺了上去。一刀又一刀,胳膊上,腿上,肩上……
晋蘅一下子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箍着她,“过去了,过去了,不怕,不怕……。”
苏辛只是盯着他,盯着盯着,忽地抬手将那带血的匕首重重地朝他落下,一下又一下……
晋蘅只觉臂上倏痛,却闭上眼睛,将她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