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一辆粉红色卷帘的马车停在冷苑的门口,今日就是秦老的生辰,楚泱这两天没有休息好,下巴还有轻微的红。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楚泱今天有点任性,也有一点小心思,她今天想等着云之澈来接她一起走。没有想到,小雪进来说,外面只有一辆马车,皇上就不过来了。
楚泱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失望。懒洋洋的从床上起来,把准备好的儒衣套好,在脸颊两旁抹了一点胭脂,才出了冷苑。
楚泱临走的时候,李楚楚还送来了两串精致的配饰,别在楚泱的衣带上。
天灰灰的,好似有一层纱,风很大,周围的树叶一直在“沙沙”的响着。
风大的几乎要吹翻了马车的车帘。
楚泱坐上马车,前面只有两个慈瑞宫的小太监,等楚泱坐上去,就“驾!”的一声往前而去。
小雪在后面招手:“姑娘小心一点。”
楚泱把红色大披风的毛绒帽子盖在头上,但还是有大风从窗口吹进来,吹散了楚泱的发。
这年代,竟然吹起沙尘暴了。
楚泱感觉自己像是出塞大漠的昭君,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风沙的耳边呜咽,还没有一个懂得怜惜自己的男人献出一个宽厚的怀抱。冷不丁的缩了缩肩膀,车从冷苑的小道上转入了大道。
在不远处,太后娘娘,云之澈还有蝶韵公主三辆车正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出宫门。
相比而言,楚泱的小马车就小的像是蚂蚁搬家了。前面的两个慈瑞宫的小太监还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正一股风沙吹来,狠狠的吃了一口,狂咳嗽起来。
“慢一点吧。”楚泱看人家浩浩荡荡的车队,离的远一点,省的有人暗杀的时候,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外面的小太监应着。晃晃荡荡的走。
云之澈的车在太后和蝶韵的前面领头。他一直回头,看楚泱在什么地方,无奈外面的风沙太大,吹的一片混乱。柳七又在皇宫守着容妃,今日不能尾随,没有心腹来接楚泱,他觉得心里不安。而太后又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你父皇死的早,你是本宫一手拉扯大的,你如果不听本宫的,硬要去找楚泱的话,那本宫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云之澈揉揉眉梢。
这时候,小宁子突然从里面露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说:“皇上,楚泱姑娘的车在后面呢。”
云之澈一掀车帘,就有很大的风迎了上来,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的确有一辆不很规矩的小车晃晃荡荡的跟了上来。
于是,他的心又安静不下来了。
他和楚泱的距离,隔着太后和蝶韵的马车。
这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云之澈注意到了今天护航的车队,其中马上的正是卫家的小公子卫小楼。卫小楼给吹的有点晃荡了,他平日在家就喜欢打扮,一个小公子,粉面红唇,很是英俊,又不少阳刚之气,非常惹女人喜欢。偏偏今天风这样大,吹的灰头土脸,他皱眉驾马守在云之澈的旁边,一脸的怨气。
“卫小楼!”皇帝叫。
卫小楼正在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整理一边心不在焉的嘟囔埋怨着。
“卫小楼!”皇帝又吼了一声。
小楼差点从马上翻下来,匆忙回话:“皇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今天风大,您回去呆着,别着了风。”
“你上车来。”他吩咐。
“我,我?”小楼同志明显很受宠若惊,外面风这么大,他早就不想在外面守着了,如今皇帝突然让自己进车里去,这不是天上掉了馅饼了?
“上来!”他说。
小楼匆忙点头,下了马来,一溜烟儿就进了车里。脸上扬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心里很是激动,感动。
“皇上……”兴致勃勃的搓一搓手。
云之澈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这小子虽然年龄不大,从小练武,身子还是很结识的。他打量了一下,基本符合自己,于是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小楼一听,惊的脸也红了,“脱,脱衣服?”
楚泱的车也跟着出了皇宫,就如小楼说的,皇宫离着秦云未大人的府邸没有多远,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距离。可是今天的风异常的大,马走一走,停一停,走的很费力。
楚泱已经给吹的有点头痛了,掀开车帘,看到前面的守着皇帝的车队竟然有一部分骑马的往这里来了。
楚泱奇怪的同时,太后也奇怪,眼睁睁的看着十几匹马从前面往后去了,正准备问,其中一个在外面报:“太后娘娘,卫大人说,后面有一批百姓一直在跟着,吩咐属下们去看看。”太后点头同意。
不经意的掀车帘,才意识到,今天的风这么大,车外面一只猫也看不到,有什么百姓疯了跟着车走。
不过为时已晚,那十几人已经团团围住了楚泱的马车。
这架势把楚泱吓到了,掀开车帘抬头一看,看到云之澈换上了卫小楼的衣服,带着一个武官的帽子,御马跟在自己的车旁边。
“你做什么?”楚泱惊奇的问。
“看不出来?”他目不斜视的问。
“看不出来。”
云之澈想了想,回答:“皇上吩咐我们这队人,来这里,给你挡风……”“……”周围这十几个人还真是把马车挡的十分严实,风小了很多。楚泱抬头盯着他,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但她比较含蓄,不能直接说出来,就眷恋的望着他。
他仍没有看她,目不转睛的说:“你别一直盯着朕看,给母后看出来,朕就完了。”他孩子气的说。
楚泱扁嘴,把头伸回车里,还从小帘子的缝隙里看着他。
可怜了前方的卫小楼,皇上的衣服不能穿,自己的的衣服又给穿走了,一个人披着一个薄薄的小衣,在里面冻的浑身发抖。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秦府,远远的,就看到秦府的外面张灯结彩,很多大臣已经垂首恭立,领头的自然是李中书丞相,秦云未和秦义。
只是风太大,几乎吹飞了他们头上的顶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众人的惊呼之中,云之澈从马车走出来。
“太后千岁千千岁。”太后下来之后,一抬头看到云之澈灰头土脸,心里异常疑惑。
“皇上,你这是——”
“母后,今天风沙很大。”他抢先道,“吹的儿臣有些头疼了。”
“……嗯。皇上注意身体。”太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一行人入了秦府的大门。
众大臣一起进了秦府,秦义先跟着皇帝假惺惺的进去,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又垂着头转圈绕了出来。
一出门,蝶韵公主正进门,眼睁睁的看着秦义垂头走出来,走了两步,走到楚泱的车两旁。
楚泱一开车帘,看到外面一个人没有,在一片萧瑟之中,只有秦义一个人仰头在外面守着。带着一脸婴儿般的笑容。
楚泱的心里煞是感动。
“宁姑娘,请。”秦义恭谨的伸出一只手,示意扶她下来。
“嗯。”楚泱点头,把手伸到秦义的手里。在大风之中,秦义紧紧的扣着楚泱的手。
“谢谢。”楚泱下来,秦义又很恭顺的松开。
两人没有相视一眼,楚泱觉得关系很奇怪,可是秦义似乎并没有觉得奇怪,他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带着楚泱进了秦府。
里面一片欢腾,来的人不少,大人物在前厅吃茶,小人物在后厅吃茶。原本准备在院落里摆膳,今日只能准备摆在厅堂里。
楚泱不是大人物,又不是小人物,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给秦义带到了侧厅。
午膳还没有到,侧厅里面,一行年轻人坐在这儿听着秦老给大家讲故事。
蝶韵坐在秦云未的左手边,卫小楼在右边,还有几个年轻人三三两两的坐着。楚泱进来并没有打断秦老的兴致。
“她那个时候,长得那是很水灵,大眼睛,那是我们镇子里一支小花。”秦老缕着白色的胡须,眯着眼睛说,“我那时候,和李中书丞相暗恋她,暗恋的很辛苦。”
卫小楼翘着二郎腿,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似乎最能理解秦老年轻时候的心情:“原来秦老爹和李中书丞相小时候暗恋同一个人。你们那时候有没有为了那个女人打架?”
秦老挑起白眉毛道:“打架?如果她喜欢我们两个其中的一个的话,那我们打架也是值得了,只可惜——”
“她从没有正眼看过我们一眼。”秦老不急不躁的说。
“那她如今肯定很后悔了吧。竟然没有从你们两个中选一个。”小楼继续道。
“非也。”秦老打断了小楼,继续道,“那时候,她喜欢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我们镇子里一个酒鬼的儿子。”
“那小子长得一塌糊涂。”
“什么意思?”小楼问。
“老爹我活了一辈子,再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秦老意味深长的摇摇头,“若是她嫁了他,我们倒也心安理得了。”
“结果呢?”
淡淡的品了一口茶,老爹轻声道:“他们两个却是没有缘分的,她入宫之后,他就再不见了踪影。”
“呃?入宫?”小楼听到这里,皱眉想了想,“难道她入宫勾引天子了么?”
秦老一口茶差点没有呛住:“呵呵,你这话如果让她本人听到的话,恐怕脑袋就要搬家了……”
“……”小楼给说的一惊。
这时候,推门进来却是太后,她抿着唇看大家全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颇为奇怪。
秦老道:“这不是人来了,后续的故事,你们不如问问她本人就是了。”
小楼坐在凳子上抽搐了两下,匆忙跪在了地上:“属下唐突了,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呆住了。
“驾!”随着一声大吼。在大风之中,一驾马车从皇宫的北门冲了出去。
外面只有一个驾车的太监,那太监边驾车边回头道:“娘娘,已经出了皇宫,不久就会出了云京,到郊外了。”
里面的女子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风吹进了窗户,吹起了她的头发,她目光沉沉的看了外面,眼神之中有着一抹笃定。
“容儿,你出了云京,一直往南去,那里有我的父亲,收到我的信,他会送你到东洋。”青妃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
容妃左手紧紧的攥着衣襟。
“我出身不高贵,家里不牵政,不过你既然相信我,找我帮忙,姐姐我会尽力而为。”青妃说。
容妃狠狠的咬着下唇。
“你记住,不断的往南去,夜以继日,你能走的出去。”青妃说,“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别回皇宫来。”
“这个世界,不适合你我。”
风吹入了车里,吹散了容妃的眼泪。
“娘娘,你放心,皇上太后今日去了秦府,不会发现你的,奴才铁了心,会永远跟着娘娘……”
“别再叫我娘娘了。”容妃道,“我叫容静静。”
“娘娘……”
“快走吧,别再说了。”容妃道。
“是。”马车迎着风冲出了云京,来到了郊外。
于是,在郊外,风更大了起来,风吹动着纱帘“呼啦呼啦”的响着。
两个时辰之后,车已经狂奔出了几里,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茶摊。过了那里,就等于正式出了云京。
车里的容妃看了前面驾车的奴才,如果是平常,她会把这个知道了自己去向的人杀掉,但是今天,她突然很想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于是她说:“过了前面的那个茶铺,你就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那小厮吓了一跳,回头问:“娘娘,是奴才什么事情做的不好么?”
“不是,你做的很好,你再跟着我,会很危险。”
“娘娘,奴才不怕。娘娘你入宫八年,奴才一直跟着你。如今,你……”
“闭嘴!”容静猛的瞪圆了眼睛,“让你走你就走,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娘娘——”那奴才正叫着,突然“噗”的一声
一枚梅花镖迎风而来,那飞镖稳稳的刺入了他的脖颈。
“哗!”鲜血涌出。
马车突兀的停了下来,马的尖叫,在这空旷的郊外格外的刺耳。
容静猛的往后仰去,伸手紧紧的扣着两边的窗,待马车停下之后,周围的空气静默了下来。
容静早有预感,车里可以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音。
一下,两下。
阴冷的风吹开了车帘,容静看到了前面那人脖颈上熟悉的梅花镖。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凄惨的微笑。
如果来的是右护法苏师师,自己可能还有机会。
但很明显,她不是。
容妃开始发抖,她的目光从吹开的帘往外看去。
一匹枣红色的马匹,顺着那马匹看上去,一身精炼的长衣,上面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你——”容妃想出声,终于还是捂住嘴,忍着泪道,“左护法。”
“静静。”她亲昵的称呼着她。
容静顿了很久,还是开口:“放我走吧。”
对方的俊俏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清丽的微笑,眼睛弯了起来:“你在跟我求情?”
“是,我求你。”她颤抖的呼吸着,“我求你。”
那女子抿了唇,“别说这样低贱的话,你我是杀手,原则都很清楚。”
容静颤抖道:“我们是有情谊的,在西漠,我们三人……”
“我是一个杀手!”女子袖子一抖,一枚梅花镖又入了手,“你不仅不遵从公子的吩咐,你还准备逃走。”
“我的命是月天的,月天取我的性命,我没有任何的怨言,只是求你,等我生了这个孩子吧,等我……”
对方冷冷看了她隆起的肚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薄唇中吐出了两个字:“休想!”
容静透过风沙看着冷傲的她。
她静美的容颜,却和慕容萧的一样没有一点点的情感。
她和他是一类人。
“护法。”
“你死之后,就安心吧,后宫的事情我会全权接手。”她把玩着手里的梅花镖,淡淡的说,“你和苏师师全应该死,死不足惜。”残忍的光自她墨黑的眸子了散发了出来。
容静皱了眉头,她从车里钻了出来,眼泪给风吹干了,她扬起了杀手的微笑。
“那好吧,我们就交交手。”虽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她还是笑了起来,她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慕容公子,永远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什么?”
“永远不会。”
女子的瞳孔之中散发出了残忍的光,手中的飞镖突兀的离手,迎着容静刺了上去,冲破了风的阻力。
直直的刺向容妃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