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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让我去看看我儿子...”
“不行,他现在已经给你没任何关系了。”酒吧包厢里,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他才几个月大,你怎么就忍心让我们骨肉分离~”
“他现在已经认贼作父,不对,怎么说来着?”赖景熔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他有安妮照顾,你就不用担心~”
背后坐在沙发上的马靖宇拍了拍陈起的后背以示安慰,然后摇头叹道:“我都跟你说了,他现在是六亲不认,为了梁安妮,连狗都敢抢了~”
“丧心病狂...”陈起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说。
“没错没错,就是丧心病狂。”马靖宇眼睛一亮,在一旁颇为认同陈起的说法。
“不过...”马靖宇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垂下眼帘和赖景熔一起看着楼下正在演出的梁安妮。她穿着黑色碎花长裙,抱着吉他独坐在台上,聚光灯投下,宛如一个失意的公主。
“她的发音和声线,在国内很少见,外貌也出众,如果经过系统的学习,将来的成就未必比我小。”他幽幽道。
赖景熔抬起一只手搭在马靖宇的肩上,侧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变相地在夸自己呢?”然后马靖宇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赖景熔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她表演时的场景。
一条简单的红色连衣裙衬出女生如牛奶般白皙的皮肤,微卷的长发落在肩头。
在所有人以为她是个花瓶,叫嚣着让她下台的时候,在台上的她从容不迫地唱出了令人沦陷的歌声。而后又爆发出强大的气场,让他惊叹这娇小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那一刻的她,宛如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让人无法忽视。现在让她在这里,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虽然自己问过她为什么没有学音乐,但是她似乎有所隐情。她总是眼带笑意,眉眼间净是温柔和善意,有时候在路上遇到躺在路边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她都会上前把自己买的一些食物分给他们。但是他却总觉得她的笑不是快乐的,而是历经磨难后对于世间的悲悯。
甚至连陈起都说,有时候听她唱民谣,觉得舞台上的她是那么落寞,心里凉得像是快要下起雪。
表演结束后,赖景熔跟马靖宇他们说,自己要去过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了,然后满心欢喜地拉着梁安妮离开酒吧。
陈起听到“一家四口”这个词,躺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哀嚎。
2016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流光溢彩的大街上满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赖景熔非说要给“儿子们”过个好年,安妮只好无奈地跟来。于是他们“一家四口”来到了广场上吹冷风、看人头攒动。
虽然天寒地冻,但是周围的人都是一脸幸福的模样,守着身边的人,等着最后的倒计时。
2016变成2017,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吗?在纸上写下各种目标,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明年一定会努力完成,早上起来精神抖擞地去上班上学。但是最多一周,一周之后自己又变成原来的样子,发现生活一如往常。
尽管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但此时还是抑制不住地对未来抱有期许,期待这个晚上过去之后,所有糟糕的事情就停留在2016,明天开始生活会变得好一点点。
赖景熔把他的“小儿子”罐头拴在护栏上,然后自己跑到一米开外的地方与它保持距离。
安妮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他管罐头和牛仔叫儿子,但是她平常跟它们玩的时候都是姐姐这样...姐姐那样的,凭什么他就是爸爸!安妮越想越觉得吃亏。
事实上赖景熔这个“爸爸”对“儿子们”可谓是“放养式”教育,安妮在场的时候他还能装模作样地摸两下,一旦她不在场,“儿子们”对他来说是巨型猛兽般的存在,他是能有多远躲多远。
夜色越来越浓,来自各栋摩天大楼的霓虹灯企图将夜幕撕出个开口,不断从夜空中划过。
赖景熔低头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一圈圈地套到安妮的脖子上,差点把她整个脸都包没了。
“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会心动的哦~”安妮用手压了压,开玩笑说。
“哈哈哈,我说了呀,别打我的鞋的主意就行~”赖景熔挑了挑眉,咧出灿烂的微笑。
气温逐渐减低,但是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地像打了兴奋剂。
不知不觉,帝都最高的建筑表面开始显示出倒数的数字,周围的人也开始跟着倒数。
五、四、三...
最后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烟花盛开的声音以及眼前稍纵即逝的美景。
不过罐头和牛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上蹿下跳,安妮手里的绳子差点被拽走。两人不约而同地俯身蹲下,摸了摸它们的头。
这是赖景熔第一次主动地去摸它们,掌心抚过柔顺的毛发,好像连之前隐藏在心里的畏惧也一同拂去。
他侧过头,看到了盛开的烟花倒映在女生的眼中,同时也从中看到了落寞。他看着她,轻声说:“安妮,2017年快乐!”。
安妮扬起头,看着眼前如向着太阳般生长的开朗的男生,除了感动,不知如何作答。因为她深知,于她而言,快乐太难得了。
那些悲伤与疼痛植根在她身上,吸她的血,腐蚀她的肉,时时提醒她过往的不幸。
她浅浅一笑,对他说:“我祝你平安”。
男生怔怔地看着她,平静的表情下是骤然翻腾的情绪。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如果说当初在舞台上那惊鸿一瞥,令他难以忘怀。那此时她的这句话,则让他心里最后的防备轰然倒塌。
很多年之后,赖景熔说,“安妮,你还记得2016年最后一天的晚上,你跟我说,祝你平安吗。那是我十六年里,收到过的最好的祝福。我一直以为,我是被上帝诅咒的人,身边的人都因为我而变得不幸,可只有你对我说,祝你平安。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确定了,你是我想要守护的人。可是那个时候的你心里藏了那么多的悲伤,它就像一条洪流将你隔在对岸,我好像无论怎么做都走不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