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听到此时,已是约约晓得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了。
六怪思维与常人大异,见令狐冲昏迷呕血,俱道是重伤所致。各恃了自家医理七嘴八舌断诊,皆不能服人,到得后来,竟是各各将自身真气汇入令狐冲体内横冲直撞,乌七八糟的游窜相缠,将令狐冲的经脉搅得一团糟糕。本只是断骨伤折加些许内伤,被六怪这般乱来一气,令狐冲便当真只剩了一口气了。
虽是事昨,令狐冲此刻仍是余悸,“弟子痛苦难当,整个身子都似裂了几块一般,好容易醒来,正听得六怪商量着要带了我去恒山。”
赵意听得好笑,问他:“恒山也不错啊!你是怎么叫那几人丢你在这里的?”
令狐冲不好意思的说了,“嘿嘿!弟子想着便死也要到华山,怎可去了恒山?便诓那六怪说长老你来了,嘿嘿!上次见长老摔了六怪之后他们颇有畏色,便试着抬出您的名头,谁知道那六怪大是慌乱,竟扔下弟子等一溜烟的跑了。”
赵意一笑而过,对此未及挂怀,倒是说起令狐冲治伤一事来。
“令狐,我要问你,你是回华山治伤,还是在洛阳治疗?”
令狐冲奇道:“城内竟有医者可诊愈?”
因是前时其人虽则昏迷,总也有一二醒转时候,也知期间来诊者颇多,只是转眼便又昏去,此时听说城中有人能解了疾疴,不由讶异非常。
赵意点头说道:“有是有,只是……”
沉吟了下,伸手笼入袖中自空间里取了《笑傲江湖曲》出来交给令狐冲,交代他说:“那人性子甚雅,明日只须持了此物献上即是。”
令狐冲懵懂的接过,又见赵意蹉踌着说道:“令狐,你年岁大我许多,应知天涯何处无芳草罢?莺燕飞尽南山青,犹是带春抱日晴。情字有心,缘字带丝,天下并非有情人必成眷属,有的还会成了兄妹——”
“夫——君!”
木婉清羞声插进话来,赵意才反应到误言,忙对她说道:“是我的不好,不说此题了。”转而与令狐冲说道:“先这么的吧!明日叫人扶你到东城,寻一个叫绿竹翁的,将琴谱交他。”
又嘱咐他莫提及自已,只说曲谱乃刘、曲二人所著便是。
到得第二日,令狐冲叫舒奇两人扶着去了城东,逗留至晚,归回才知赵意与木婉清两人午时已打马出城,不知何所去,倒是留了囗信叫他安心养伤,并留了五十金供三人资用。
……
赵意两骑甚快,自出了洛阳城,却取道向东方驰去。路上木婉清问他何不解了令狐体内乱力,赵意便说了。
“终是他的命数,缘之一字幻渺暗牵,岳灵珊弃他,世上爱他之人何其多也!慕之趋之;人力终不能改,我何苦再去枉然?只愿他少些苦悲罢。”
——毕竟这个江湖太过污浊,风波诡谲,似他这般纯粹的人,不多矣!
……
山西,浑源。
虽是恒山麓下城池,但酒楼妓馆一样不少。这里有取自北麓泉水精心酿造的“浑源白干”,也有芮城所产的“堆花酒”,有垣曲历山“舜王泉水”而成的菖蒲酒,再有“玉屏露”、“玉堂春”、“竹叶青”、“堡子酒”等美酒,其中尤为胜名、香醇浓烈的便是汾阳的“杏花春”了。
共买杏花村里酒,来听桃叶渡头歌。
渡头早过,两人却是到了城中临街的一间酒馆歇脚。
顶好的“杏花春”,坛子犹带了土腥,揭开封盖就闻得一股浓醉芳香弥漫——十年份老酒,历久弥香,光这阵酒香便不枉奔波一场了。
木婉清也是能饮,一豌下了肚只在粉脸上添了丝媚态而已,一双美目里流波泛彩,轻笑道:“总算知道夫君为何执意来此了,怕是这酒占了大半罢。果是甚美,比滇地花酒更烈些,也更易醉人。”
赵意啖了一囗酒,以舌蕾细细回味方吞入喉,也是笑道:“莫饮太急,好酒如良人,须慢品慢触,窃窃细尝,如此才不负了这十年蕴涵。”
木婉清替他斟了碗酒,正要叫小二上个凉粉,忽见街尾走来几个比丘,看衣饰与当日刘府中的恒山剑派弟子穿着相似,便叫了赵意辨认。
那队女尼正是恒山弟子,受派下山换取盐巴菜油等日常用度,带队的正是当日刘府见过的仪清小师傅。
赵意两人衣胄贵潢,早被仪清见到,正要上前开口招呼,忽听得耳中传来蚊吶似的声音说道:“莫上前,莫开口。有人监视你等,莫露了异样,径出城去,我俩自随在后。”
要知恒山派便在左近,仪清实想不到是什么贼人敢来窥觎,想起当日在刘府里赵意两番出手惊艳了众人,后来又自仪琳的口中听了回雁楼之事,因而不动声色,领了群尼直行出城而去。
赵意叫小二租了辆牛车,让掌柜的将十年往上窖藏的好酒尽数搬上牛车。眼见得几道身影蹑上恒山一行人出了城,便打包了几摞当地有名的肉干羊杂等,与柜上会了帐后,把座骑交与木婉清,自己赶了牛车晃悠悠的跟着出了城。
这是城外较偏辟的一条小道,路上罕有人迹,恒山女尼平素下山入城皆走了此处。仪清领着众人才走过道弯囗处,迎面唿哨声连响,便见两旁灌木丛中跃起七、八道身影挡在路中,仪清忙抽剑护了众尼向后退去,又听得后面惊呼声起,却是有六个猥首汉子迫了上来,手中皆持着兵刃,默不作声,只作冷笑。
众尼里头惟仪清佩了剑,余者皆是沙弥尼。两头合了围,便见一瘦脸汉子道:“诸位束手最好,某家虽是礼香拜佛之人,可手下这些兄弟们却是荤腥不戒的。奉劝诸位莫要相抗,若然惹得兄弟们性起,嘿嘿——便是佛陀也照砍不误了。”两头的汉子嘻哈怪笑,唬着女尼们乖乖就擒,语调怪异,间杂了些许污言秽语,颇是不堪。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难。难?难!”
“人道蜀道难,我观北山恶。”
正此时,空山下响起宏亮的吟唱声。赵意坐着牛车赶到了一干人后边,正倚在栏木上打趣道:“哟,各位好啊!打劫嗱?”
瘦脸男子恼火得很,暗恨搅局者闯入,见赵意年轻,当即示意左边两人去料理。
木婉清牵着两人座骑过来,后面却跟了一大群具鞍上嚼的好马,马背上的褡裢鼓鼓的装了不少东西。赵意问道:“没杀吧?有多少人?”
“还有十二个,都点昏了扔林子里。”
木婉清先前与赵意分开,却是入了林子清理埋伏的余人。或因是仪清等女尼令那些人轻视从而全无警戒,散漫的在林中休憩,却被木婉清略展了手段轻松的点了昏穴躺下。
那边瘦脸汉子一伙人已认真那群马俱是自己的座骑,原是并了埋伏在林中的同伴一起的,如今却悄无声息的被人带了过来,想必那些同伴已然不幸了。
“两位到底是哪座山哪条道的?还请亮个万儿,在下太行王遒,最是爱交朋友,阁下何不方便一二,王某定当大礼厚报。”
瘦脸汉子王遒为众人之首,本当轻松劫了恒山众尼遁去,此时见赵意两人似是扎手,便开囗欲劝两人袖手一旁。
赵意先招呼仪清说:“小法师,劳你们赶着车到林中拖些人过来罢,若是不幸丧于虎豹口下未免难看,还请小师傅作个好心罢。”
仪清带了众尼向林中避去,后头六个汉子中有两人抢身出来欲要阻拦,猛听到暗器厉啸声发,便见着两脚中间地上轰的击开个拳头大的洞坑,两节羊尾骨各躺在坑底。那两个汉子不由的冷汗涟涟,尾闾震股,一时间竟不敢进退迈步,只用眼神看向了首领。
王遒眼角狂抖不止,稳了心悸沉声问道:“朋友却是何意?纵是阁下手段惊人,毕竟双拳难挡四手,某等兄弟俱是好手,想必你也抵不住人多;倘若朋友肯就此退去,某必不予为难,如何?”
“呵!人多啊——”
赵意嗤笑了一声,从树丛里捋了串木叶团在手里,在指间把玩着对那王遒说:“我不怕。”
王遒正待要说话,忽想起一事,忙问道:“敢问公子可是贵姓赵?”
赵意奇道:“咦,你认得我?”
王遒霎时间冷津及体,遍身麻酥,心下直叫庆幸,好在未有动手,因而搭拳躬声道:“今日得见尊颜,三生有幸!在下等多有冒犯,这便先行告退。”说罢转身向一众手下狂打眼色,示意众人走为上着。
“等等!”
赵意叫住他们,向王遒指着归来的恒山众尼说道:“走这边罢,顺道替我赶了牛车还与酒家。”
王遒还道要做过一场,听得此言不由大松了口气,忙带着手下过去接过牛车,发现那些同伴只是被点了穴道而已,便遥遥向赵意施了一礼。
赵意待恒山众尼过来了,才向王遒说道:“回去与你家掌门说一声,欢迎他的大驾。”
木婉清看着那些汉子走远了,才问道:“夫君,你知道他们?”
赵意咧嘴嗤笑道:“做戏做全套嘛!靴子都不换一下,还学人拦道劫人?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