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说下就下，不一会儿就倾盆如注，引得行人纷纷闪避，叶无痕无奈，也只得像别人一样就近找个店铺避雨。
“这天气还真是奇怪得很。”叶无痕心想。
明明出门的时候没有下雨的征兆，这一转眼就这么大的雨。老天真是随心所欲。
正巧这个店是新开张没多久，卖着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
叶无痕头疼今天艰巨的任务，闲着没事，想着左右都是随便，那就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或者好玩的东西，没准能遇见自己想买的东西。
本来只是抱着随随便便看一下的心态，没想到越看越觉得亲切。
原来这家店铺卖的基本上都是南方常见但是塞北不常见的小玩意儿，比如刺绣、糕点。
虽然塞北也有类似的糕点，但是口味和卖相均比不上这里。
塞北的刺绣比较大气，粗犷，若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一匹奔腾的野马。
而江南的刺绣比较细腻，婉约，像是一只温驯的兔子。
“咦，掌柜的，你这里的东西倒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嘛，很有南方的意味。”叶无痕连连称奇。
“哎呀，您这是好眼力。我们家的东西在这甘州城绝对独一份。看您的样子，也是从南方来的吧？”掌柜的乐呵呵说道。
“是啊。”叶无痕听着掌柜熟悉的口音，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您有什么要买的吗？我可以推荐，还可以给您打个折。毕竟出门在外，遇见也是有缘。”
“有随便卖吗？”叶无痕笑道。
……
掌柜的沉默良久道：“这个我这没有，不过您买东西是给自己用还是给别人。如果是给别人，那您和这位贵客的关系是？您说的详细点，我帮你参谋参谋？”
“哦，他是……”
没等叶无痕把话说完，就飞奔过来一个江南女子打扮的人一把抱住她：“阿蘅！”
叶无痕一脸懵逼，只不过身上这个熟悉的味道还有这个熟悉的声音是？
碧春？叶无痕有点不敢置信，她不是在庄里吗？怎么会在甘州？
“表弟，是我带碧春来的。”余显臣迎面走来，笑的温润如初。
表弟又是什么鬼？余显臣他认识，可是他的表弟又是谁？从来没听说他有个什么表弟……叶无痕继续迷茫。最近打击多了，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好使了。
“原来是贵客。失敬失敬，既然如此，那几位移步雅厅如何，我让小厮备上好茶，几位可以好好叙旧。”
“如此甚好，多谢。”余显臣道。
叶无痕继续状况外，被碧春拖着走，一路絮絮叨叨。
“阿蘅，你知道吗？你不在庄子里我好无聊。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二公子这个坏人，自从你走了，整天捉弄我，不务正业，庄子都被他搞得鸡飞狗跳的。哼，都不想理他。什么时候你回去，把他好好收拾一顿，看他还敢折腾。”
“阿蘅，花园里的小金鱼又多了好多，你回去的时候肯定大吃一惊。”
“阿蘅……”
叶无痕一边附和，一边点点头。
过了一响，脚步停了，说话的声音也没了。
叶无痕定睛一看，碧春早已哭的稀里糊涂：“阿蘅，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哇……”
叶无痕慌忙上去，手忙脚乱安慰:“怎么会，怎么会，我不过是，不过是出来一会，怎么会不要你。碧春，碧春，你别哭了。哎呀，我要怎么说？”
等过了一会儿，碧春缓过劲来，道：“你走的时候都不和我说，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话多。后来又怕你出事，我知道你没出过门，不懂外面江湖险恶。”
“恩恩，碧春最好了。”
“哼，我才不像你。”
“嗯嗯嗯。”
叶无痕正经：“你们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碧春撇了撇嘴，委屈道：“你就不关心不关心我嘛？”
“哪敢啊。姑奶奶！”叶无痕无奈道。
他以为他走了对庄子里没有任何影响，所以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爹娘。
只是没想到碧春……这会儿是又开心又纠结。
“哼！”碧春继续傲娇。让你走之前不告诉我！
余显臣见状，解围道：“哦，是这样子的。之前庄子有人在这里勘察过，说是甘州城虽处于西北之地，但这里风景宜人，称得上是塞上江南。这里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蛮荒、不开化。所以飞鸽传书给二少爷，说建议在这里开个分号，二少爷也同意了。”
“所以你们是来看分店的情况？”
“算是吧。”余显臣道。
“那碧春怎么跟来了？她又不管这方面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二弟怎么让她出来的？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叶无痕严肃道。
做事一点考量都没有，这么远的地方，怎么能让碧春也跟着来的。
碧春出口反驳：“还不是因为……”
“碧春！”余显臣出口打断碧春的话。
碧春想起之前余显臣说的话，止口不言，只是气的腮帮子鼓鼓的。
叶无痕看着他们俩，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因为什么啊？”
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我在庄里闲得慌，我想着出来晃一晃。反正没人要我，二少爷就答应了让我和余公子出来了。”碧春委屈巴巴道。
“你知道出来多危险吗？你还出来。不好好在庄里呆着。”叶无痕道。
真的是不放心碧春。
“没事，有余公子呢，人家又温柔又体贴，对我还好，还不嫌弃我，哪像某些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都已经出来了，那你注意点安全……”叶无痕絮絮叨叨道。
碧春噗嗤一笑：“阿蘅，你这话怎么变得这么多了，说话的口气怎么越来越像张嬷嬷……”
对了，张嬷嬷是庄里最能说的老人，没有之一。
整天絮絮叨叨，跟在叶无痕整天让他注意这，注意那的，叶无痕都被说的看到张嬷嬷就掉头。
……
“好了，我不说了。”叶无痕闻之变色，想到张嬷嬷脑袋就开始疼了。
不是张嬷嬷人不好，是她真的好能说，能在你耳边说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话。
每次张嬷嬷一开口，叶无痕就觉得大事不妙。
“哼。”碧春依旧一个字解决。
“碧春。你能不能换个词……这个和你美丽的外貌真的很不搭啊。”叶无痕道。
“真的吗？”碧春撑不过三秒就急匆匆搭话，等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被叶无痕坑了。“你又骗我说话！！！！不理你了。”说罢便跑了。
“碧春依旧很可爱啊。”叶无痕望着碧春的背影道。
真好，依旧是个有趣可爱的少女。
“是啊，碧春很好。这一路还多亏她照顾。”余显臣道。
“是啊，她一直就是那么善解人意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在叶无痕印象里，余显臣就是一个话不多的谦谦君子模样的人。
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虽然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每次都会被他的轻言细语所感染，然后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家都会去找他解决。
他的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而他也总是好脾气帮人排忧解难，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像自己，身边只有碧春在。
除了碧春，他一无所有啊。
“这次来，路上还好吗？”叶无痕干巴巴地问道。他总觉得要说点什么，不然气氛太尴尬了。
“还好，路上没出什么乱子，碧春也帮了不少忙。”余显臣答道。
叶无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
本来他和余显臣在一块就没什么话说，平日里遇见了也是碧春帮他传话。
碧春知道他不善于和别人打交道，所以很贴心的把一切安排妥当。
现在他们之间除了碧春，也没什么可以说的话题，但是不说话又很尴尬。
奇怪的是和冷刀、木林风他们在一起完全不觉得尴尬。叶无痕心里暗暗想道。
究竟人和人之间到底是靠什么东西来维系的呢？叶无痕不觉得有些迷茫。
自从出了庄子，离开家，想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不明白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对了，之前我和掌柜说你是我表弟，是怕引发事端。毕竟现在是在塞北，这里环境比较复杂。再加上目前庄里局势不太稳定，二公子又年轻，怕是处理不了那些事情。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比公子年长一些，所以托大自称是公子的表哥了，希望公子不要见怪。”余显臣解释之前的称呼道。
“哪里，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便好。表哥。”叶无痕迅速进入角色。
“好，表弟。”
然后又是一片沉寂。
说话对他来说真的是很不擅长的一件事。
“其实这次来，不仅仅是我和碧春两个人，还有一个人也来了。”余显臣道。
“是谁？”
“芙姑娘。”
“啊？？”叶无痕又是一阵迷茫。赵芙也来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大家都扎堆来这里？这里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吸引着大家吗？
余显臣见叶无痕惊讶的表情，解释道：“芙姑娘是奉赵公的意思，前来祭拜故人。”
“故人？”故人是什么人？
“据说十多年前，赵公曾在此生活过，后来遇到仇家寻仇，逃离到闽南。只是故人不幸被暗害了。赵公一直想来看看，奈何自己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不得已作罢。这次正好我要来这里看看分店的情况，赵公就让芙姑娘和我一起来了。大家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哦~”叶无痕拖长了声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真没看想到，师傅居然来过塞北。以前从来没听他说过这种事情。
“那小芙呢？怎么没见她？”叶无痕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赵芙的身影。
“芙姑娘先去拜祭去了，等过一会儿再来这里和我们汇合。”
“哦。”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走散了怎么办。
“我让小四跟着去了，一路也给他们做了标记，他们看见了自然回来到这里的。”
“那还好。”叶无痕这才放心下来。
虽然他不知道小四是谁，但是能跟在余显臣后面，估计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阿蘅！”碧春冒冒失失跑进来，大声说道。
“啊？”叶无痕冷不丁被碧春塞进来一个信封，迷茫地看着碧春。
碧春道：“这是狗，呸，说错了，是二公子让我交给你的，刚刚只记得生气，忘了把这个交给你了。”说完还小心翼翼偷看一下四周，小声道：“还好，还好，忍住了，要不然别人听到了估计又要打小报告了，那回去肯定被他整死。”
叶无痕看着信封道：“给我的信？”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写信给我？
碧春狂点头：“对啊对啊，狗，啊呸，说错了，二公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亲自交到你手上。本来我是不想搭理他的，但是想到这个是要给你的，所以我就带来了。”
谁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东西，虽然真的一路上好想打开看一看，但是是写给阿蘅的，她不能看，绝对不能看，最起码不能在阿蘅看之前偷看。
“哦，那行。”叶无痕说罢把作势要塞进兜里，打算回去再看看。
“你……不看下吗？也许很着急呢？”碧春憋了半天说道。
“回去看也行啊。不着急”
“还是看看吧，不然误了事不好吧。”
“也行，那碧春我们一起看看？”叶无痕道。
差点忘了碧春就是爱八卦，藏不住心事。
不过她从来不对别人说不该说的话，口风严实，不该说的话，不能说的话绝对不说出来。
“哎！”碧春脆生生答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好开心，好兴奋，希望该死的狗头二少爷没有在信里告她的黑状，不然回去可就由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哼哼哼，碧春已在脑海里想了十八般酷刑。
叶无痕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纸，上面写了五个大字：夕阳无限好。
叶无痕的脸唰一下白了，控制不住手抖，眼神也有些恍惚。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碧春看了一下：“二公子就写了这么几个字啊？不会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是不是需要特殊的技巧才能打开啊。”
碧春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也只看到这么几个字，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么几个字，二公子还这么慎重其事交代她，又被他耍了？
就是被他耍了，好生气！碧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自己被二公子捉弄了：“狗头又骗我！害的我生怕把这个给弄丢了，耽误事情。”
去他的狗头二少爷！骗子！！！
叶无痕勉强安慰道：“碧春，不要生气了，二公子应该不是故意的。”
“哼，就是故意的！骗子。”碧春愤愤说道。
还以为他能转性呢，看来果然是高看了他。
“碧春，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也不要对别人说了。”叶无痕道。
说多了对碧春，对他都不好。
“哦，我不说，我就暗地里骂他。”碧春道，见余显臣看着他，然后不好意思说道：“余公子，你也不能说哦。”
余显臣笑了笑：“刚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发生。”碧春贼兮兮道。
好说歹说总算打消碧春要跟着叶无痕去客栈的心思，叶无痕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不是不愿意碧春跟着，只是现在的确不方便，他不想让碧春卷入纷杂的事情里。
碧春还是安安静静呆在余显臣身边比较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叶无痕道。
碧春委屈巴巴道：“你不再呆一会儿吗？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你都不想我啊？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
叶无痕无奈扶额：“碧春，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好不好，到时候我一定带上好吃的东西给你好不好？”
“哦。”碧春毫无兴致答道，对好吃的完全没兴趣。关键是身边的人好吗！
叶无痕转身对余显臣道：“碧春就拜托了。多谢。”
余显臣笑道：“无妨，碧春也帮了我不少忙。出门在外，大家相互照顾。”
“那还是谢谢了。我走了。”说罢慌也似逃离，像是身后有什么追赶着他一样。
碧春在身后眼巴巴望着，魂不守舍，仿佛整个人都随着叶无痕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尸体而已。
余显臣望着碧春和叶无痕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每次看到碧春和叶无痕，依旧是很好玩。
“余公子，有啥好笑的？”碧春不满的白了白眼，都不知道挽留下叶无痕！就让他这么走了。
余显臣道：“我笑他人看不穿。”
碧春一脸迷茫，没听懂余显臣的话，心里暗道：余公子怕不是傻了吧，怎么好端端说起诗句来？
碧春一边想着一边就走了。
赵芙和余显臣他们自甘州城门分开后，便按照她爹赵之明所说的路线，直奔目的地而去。
只是来到她爹说的地方，她不由得眼前一愣。
“果然和爹说的一样荒凉啊。”赵芙不由暗叹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破破烂烂的围墙。
院子里面杂草丛生。
房门外面遍布了数不清的蜘蛛网。
屋子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还没等走进院子，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概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在此歇脚吧。
赵芙将自己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掏出一条头巾将自己的头发仔细地包裹起来。
末了还晃动了一下头，测试了一下包裹的效果。
见头发没有散落，赵芙满意地笑了笑，整理好衣服，便动手清理院子里的杂草了。
等她拔完杂草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扫把将院子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
她将所有的杂草堆积在一起，拿出火折子将杂草点燃。
火苗唰的一下蹿起来，伴随着荜拨的声音，杂草渐渐化为灰烬。
赵芙见杂草烧的差不多了，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来一个香炉，恭恭敬敬地将他摆在院子对门正中间的地方。
然后又从包袱里面掏出三炷香，点燃，对着房门的方向虔诚地拜了拜。
“希望你早入轮回，来世人生不必如此苦闷。”赵芙道。
屋内依旧安静，唯有耳旁的冷风呼啸而过，像是来自远方无声的呼应。
整理完一切，赵芙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找余显臣他们汇合了。
赵芙不知道的是，她走之后，房屋里面一块不起眼地方的地面缓缓抬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双锋利的眼神在盯着她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