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了？”
“嗯。”无垢低低应，看着她放下药碗，浅笑咬过她递来的蜜饯。
“你看什么！”引渡微恼。
无垢笑：“看你。”
他幼时常年有疾，后来好不容易痊愈，又遭了一道天雷，服食过丹药，因而身体每况愈下，药石罔顾，能撑到如今已是他精心调养的结果。
虽病入膏肓，他的脸色却比从前都要好看许多。
锋利的轮廓和五官像被经年累月的爱意稀释，竟然偶尔能看出一些温和来，那双漆黑的眼眸也不显死寂，看引渡的时候像有碎光在闪烁。他就像一柄寒光凛凛的孤剑，终于找到可以收敛他所有锋芒的软鞘。
宫中无数的女子倾心于他俊美的脸庞，矜贵的气质，全权在握的地位。但他的视线永远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只要他的皇后一出现，他就看不到别人。
“前几天不是说今日想去骑马？”他掩唇轻咳几声，漂亮的凤眸专注地望着她。
她正准备去翻几本传奇异志坐在床边看，闻言一转身，嫌弃道：“太医说你不能吹风。”
“我到楼台上看你骑。”
引渡一把把他按回床上，不耐烦道：“坐下！”
他乖乖坐下，视线粘在她身上一刻不离，像家养的小狗。
她拿了传奇话本靠在床边看，看到精彩处时常啧啧有声，凑头过去给无垢讲剧情并发表一番读者的见解。
她看书的时候，无垢就看她；她把书递过来的时候，无垢就垂眸看书，然后再看她。
因为知道剩下的时日不长，所以每一刻都愈发珍惜。
半月后，初夏时节。
无垢高热三日未醒，第四天的清晨，他的烧忽然便退了下去。
那是日光很好的一天，窗外有啾啾鸟鸣，手边是她清浅的呼吸。他在那一刻无比清醒，记忆清晰到二十年前，和她相遇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画一样倏忽闪过，那样深刻又真实。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贪求下辈子。
但他知道，他们之间，大抵是没有下一世了。
好想，让这一世长一点，再长一点。
胸口阵阵抽痛，直到她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微暖，蹙眉的样子像是想落泪又强忍住。
她也会为他而哭吗？他慢慢地在脑子里想。
“放下罢。”那一抹泪意犹如幻觉，她很快神色无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身为人皇，留下千古功德，得道飞升已是情理之中的事。你去吧，它日，总有再见之时。”
“引渡……”他气息渐轻，引渡贴近他，耳边听到他微弱的声音：“你……可还会来找我？”
引渡喉间干涩，别过头：“也许那时，你当不大情愿我去寻你。”
指尖传来几不可查的力道，她心一动，情不自禁地望向他。那视线一如既往热烈又执着，他用力地凝视着她，双唇微微翕张，三个字，他好像说完就费掉了所有力气，那双漆黑好看的眼终于缓缓合上，指尖温度渐逝。
“皇上驾崩——”
那凄厉的丧号一重重响彻宫墙琉瓦，刹那的寂静后，是连绵的跪地哀泣之声。
仿佛知道明君早逝，蔚蓝的苍穹在片刻间阴沉下来，晨风忽急，仿若哀嚎。“轰隆——”雷声猝不及防响起，刺目的闪电划破天幕，初夏的第一场雨，似乎就要来了。
引渡呆坐了半晌，心绪仿佛也被吹进晨风里，摇摇晃晃，不明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