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1日上午,万海峰和陈亮到达汉阳。
与邻省公安厅完成接触后,对方安排他俩见到了市刑警大队的金云队长。他们这次出差,为的还是2006年到2008年在这里发生的50多起儿童走失报案,而当时注意到这些分散的案子的共性,并案上报的正是金队长。
坐在办公室里的金云文质彬彬,40来岁的年纪,带着黑色金属框眼镜,身形瘦削。他总带着不卑不亢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话语里的逻辑性很强。
金云:“陈队、万队,今天来这边,你们一定有计划了,我全程配合你们。”
陈亮:“金队客气了。我们最近几个案子都归口在韩青身上,可他已经急症死亡了。原来我们对这边两年前儿童走失案并没有太关注,但万队最近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这次来,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些细节。”
陈亮说完开场白,万海峰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摞病例。在金云翻看病例的时候,万海峰对付文秀发现的910打拐案获救儿童头顶的伤疤做了重点描述。
万海峰:“金队长,这些伤疤是共性,不是偶然的。我们推测之前短暂失踪的那几十个孩子可能也有类似的伤疤,现在需要验证一下。”
金云合起文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办公桌上,发了一轮烟。
金云:“从思路上来说,这么做没错。但是考虑到受害者是儿童,人数又比较多,我们还是得考虑社会影响。所以,二位稍坐一会儿,我得请示一下。”
陈、万二人表示赞同,金云拿起手机出去了。
陈亮:“这次的调查有必要覆盖面这么广吗?”
万海峰:“这么做很笨拙,但其实效率是最高的。相信我,领导,要么不查,要么一根筷子插到底。”
金云回来说道:“领导们很支持,我个人建议先去见见陈宝文。”
……
在汉阳儿童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厅里,他们三人见到了陈宝文医生。按照金云之前的介绍,陈宝文不到四十岁,但此时的他头发已经花白了,眼窝也深陷着。看到他们三人后,陈宝文几乎要掉出眼泪来。
陈宝文:“没错,当年是我报的案。我儿子叫陈明康,失踪那年5岁,今年8岁了,正在上小学二年级。这几年来,和明康同样有着失踪经历的那几十个孩子的家长我都联系过。有些不愿意搭理我,说这事早都过去了,有些也和我一样发现后来孩子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变化,我们有时候还会一起交流……”
万海峰:“陈医生,你刚才说的‘不正常的变化’可以具体说一下吗?”
陈宝文:“简单地说,就是明康在那次短暂失踪前后,行为方式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失踪前,他很调皮很开朗,爱笑,喜欢玩乐高积木,看到昆虫就哇哇乱叫,特别愿意在长辈面前模仿动画人物和电视剧角色。而经过那次失踪回到家之后,明康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不自信的,在生活和学习中严重缺乏积极性的孩子。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我们给出完整的指令,在执行过程中他没有任何的情绪反应,按俗话说有点木木呆呆的。我原来以为是受了惊吓,但结合后来我给他做的体检来看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即便当时被吓着了,也不会如此长时间地影响他。我也担心是抑郁症,但是具体行为表现也和抑郁症的孩子有很大区别。”
万海峰:“他回家之后,身上有没有发现伤痕,特别是头部的?”
陈宝文:“有,头顶向后脑位置有一处脱发,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万海峰和陈亮、金云对视一眼后继续问道:“其他孩子的现状和明康类似吗?”
陈宝文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调出了一份表格,“我跟踪了28个孩子,做了这个表。他们和明康同龄,回家后的表现都和明康一致。有的父母心不是很细,还说孩子被吓过一次后,回来好管多了。哎……”
陈亮用手机拍下了表格,说道:“作为医生,对明康和这些孩子的变化您是怎么理解的?”
陈宝文无奈地说道:“现代儿童精神科领域里,还没有类似的案例可以借鉴。我的感觉就是孩子的魂儿丢了。科学一点来说,他们在回家之后身上好像少了一样东西——性格。这里面有一个小姑娘是我们本市著名画家安文的女儿。安老师就是靠他女儿的记忆把那个主犯的面相画了出来。小姑娘以前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但经历了那次短暂失踪之后,现在画出来的永远是各种奇怪、对称的几何体。”
眼见三人沉默了,陈宝文接着说道:“请相信我的判断,这些孩子经历的绝不仅仅是个简单的‘短暂失踪’,那些坏蛋肯定对他们的脑部做了手脚。你们也发现这些孩子的问题没有完全解决,你们还在找寻原因,是吗?”
金云:“陈医生,请不要激动。我和同事们过来先了解情况。现在很多问题还无法定性,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犯罪分子成为漏网之鱼。”
陈宝文沉默了,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仍然是深深的疑惑。
……
按照陈宝文那张表格上提供的孩子们的地址,在当地居委会的帮助下。万海峰、陈亮和金云对随机抽样的其他10个孩子进行了隐蔽观察。这些孩子的状态与陈宝文的描述一致,日常状态沉默而机械,好像永远在待命或者在出神,一点儿儿童应有的活泼劲都没有。
完成这些工作后,万海峰也沉默了,陈亮抽着烟说道:“我TMD再也看不下去了……”
回到市公安局后,金云领了一个包裹放在他俩的面前。
金云:“这件东西也许对你们有用。当年我们抓捕韩青时,被他逃脱了。但是,这件他逃离汉阳时寄往香港的包裹被海关扣押了。半年前我们才偶然知道这件事,就作为证物申领回来了。这是件价值连城的明朝古董,过段时间就要交给省博物馆了。”
包裹里是个精美的紫檀木盒。万海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一尺多高的酱红色的犀牛角山形雕件。这座犀牛角山子用料奢侈、雕工精美,人物、建筑、花草树木栩栩如生,通体包浆浓厚,在灯光下隐隐发光。山子的底座是纯金的,和摆件契合得天衣无缝。底座下边有个红色蜡戳,戳上是个“红宝印”。
……
这天上午,杜凯山带着木笙和梁凡出现在了朱家蒲秋平湖附近。因为C点研究中心也进驻了辖区内,对日常的外围巡视工作,杜凯山也提高了重视程度。
今天,他们仨化装成户外徒步爱好者,背着专业的行囊,拿着金属登山杖,计划用一天时间把秋平湖西岸、北岸的村庄和邻近区域的分散住户做一次情况复核。
杜凯山右边的膀子还吊着,冲锋衣外套披在肩上。他们刚在一处简陋的农家乐里吃了午餐,此时正坐在街边的木凳上抽烟、喝茶。
杜凯山眼前的这个村落是秋平湖西边最后一个村子,名字叫做“大竹林”。村里人家不足百户,屋里有人的却只有五十来户,半数人家已迁走或全家出门打工去了。这个农家乐在村子的最西头,挨着一条三岔路口。朝东面的那排村民房子后头一百多米处就是秋平湖。村民们一边种田,一边打渔,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杜凯山此时正看着对面的一座农家小院,院门敞开着,院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汉,嘴上叼着根纸烟,正在整理渔网。小院南边是个土坡,坡下有个砖块砌的垃圾池子。
几只村里的土狗正在池子里乱翻。突然,从垃圾池后边的土坡上冲下一只大头黑毛公狗来,嘴上叼着一根大骨头棒子。黑狗刚跑到村道上,垃圾池边的一只花毛狗就跟了过来,冷不丁地冲上来就要抢黑狗嘴里的骨头。
黑狗边躲边撤,那花狗寸步不让,突然那黑狗吼了一声,往花狗颈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嘴里的骨头滚到了杜凯山的脚边。
这边农家乐的老板立刻出门把两只狗赶跑了。
梁凡:“这怕是根羊腿骨吧?”
木笙盯着骨头看了一眼,说道:“是大腿骨,不过不是羊骨头。羊大腿骨比这薄,牛腿骨比这个大,另外羊和牛的骨头也没这么白净,这是根鹿骨。”
杜凯山用脚踢了一下那根骨头,确实挺实沉,“木笙,你确定是鹿骨?”
骨头上有泥,木笙踹了两脚,蹲下仔细一看,“没错,这骨头剔出来快一个月了,挺白净,杂质少,标准的野生鹿骨。”
杜凯山站起身,顺着对面坡地往上走。土坡上都是灌木,有一处灌木边现出一个刚刨出的土坑,坑边的地上有狗爪印。木笙和梁凡捡了粗树枝继续刨挖,还真又找出不少鹿骨来,最后坑里出现了一小块鹿皮,毛色是漆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