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夜里,庆山镇也起风了。电视里,省气象台关于未来两天离山区域降雪和道路结冰黄色预警的新闻字幕正滚动播出着。
尚继业与唐会明刚喝完酒,哼着几句戏文回到了尚医馆,玲玲在客厅里正等着他。
玲玲:“老台宗,医好了一个瘸子,还至于这么开心?”
尚继业:“休得胡言,那个年轻人自有他的造化。”
玲玲:“他不就是个伙计吗?”
尚继业笑道:“他现在是个伙计而已。这个小林祖上是制药世家,和我们镜宗的右山是有些渊源的。他刚才拿了两本书给我看,说是元风从山里收来的,一本叫做《万物简述》,另一本叫做《集就杂考》。这两本书我认得,应该是当年右山‘皮卷传道’时流出的典籍,可惜是删改后的版本。”
玲玲赶紧递过一杯茶来,兴致勃勃地问道:“老台宗,皮卷传道听起来很有意思,你讲给我听听呗?”
尚继业轻嘬一口茶,朗声说道:“明朝永乐八年,600年前。那一年神阙崩毁,天桥不存,众神从此上离于天,下出于世。天君开坛,实行常度,众神司的神能无法再得到人间百姓的念力供养,神界已现凋敝之态。从那时起,世间人权显达,新学盛行,人心不古。也是那一年,当时镜宗的左山和右山分别想了办法,将部分神能之见降为人能之法,择贤以传,以期神道绵延,永葆世间。
300年前,右山开始‘皮卷传道’,将神道天机以人间的文字编纂成册。昔年所编的皮卷卷秩浩繁,广智弘深,以虚灵为原,以神能为量。八道皮卷,分为八事八门,一曰天道、二曰玄理、三曰至知、四曰福德、五曰异炼、六曰修真、七曰治暴、八曰救苦,玄理微义,包罗万象。其六百年来已传于贤君、名士和各民间贤才之手,只是存世之善本恐不及当年入世之万一。”
玲玲:“这是为什么,世人对这样的福报为何不珍惜呢?”
尚继业:“这世间的人心,只怕是比八道皮卷更难以读懂。他们一旦得到神赐,便想据为己有,养成私学,以求万世之闻达。初始皮卷都被他们毁了,作为家传的翻印、简摘版本已经隐去了大量的妙言要道。后人即使得到皮卷,如没有密语口授,也难以秉要执本。我右山的苦心,就这样被世人背弃了。”
玲玲:“这世人的人确实贪得无厌,那石小林手上那两本也是废本残卷吗?”
“不错”,尚继业答道:“他那两本正是出于皮卷的‘救苦篇’。世事无常,如今这两本残卷又到了我的眼前。石小林本性善良,又是石门的后人。往后我有领会之处还是会教授于他,算是把右山的初衷再找补回来吧。”
玲玲:“那左山传道想的是什么法子?”
尚继业又是哈哈一笑,捋着胡子说道:“左山的想法玄之又玄,我也难知究竟。老夫所知的,就是他们的法子名叫‘周公集贤’。”
玲玲有些懊恼,“刚听到精彩的地方,老台宗又没头绪了。”
她从客厅沙发上拿过一件黑色长款羽绒衣和一双户外的棉靴,说道:“老台宗,您明日要去金刚台,我给你备了身衣服。明天您上山的路恐怕不好走。”
尚继业:“心里有路,迟早都会到的。”
玲玲:“为什么不能等两天?”
“等不得”,尚继业说道:“那元风在我眼底已露了神通,确实是法灵无疑。我得和左山的道友尽早商议应对之策,绝不可再分头行事了。”
……
半夜里,兰溪镇上的北风刮得越来越紧了。
元风已穿戴好依风夜甲,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从装针筒的塑料箱里拆出的追踪器。
元风:“今晚无论如何得试试。你们觉得那块黑石头会出现吗?”
摩哥甲:“它既然给法尊留了这块玛瑙,指明了杨河湾,就一定盼着相见。”
元风摸摸左手无名指,手套下边鼓鼓囊囊的是那只刻着三只牛头的天铁戒指。
元风:“这块黑石头正邪难料,说不定今晚上得交手。你们说那块石头里会不会装着《星河战队》电影里的那种虫族?”
摩哥乙:“法尊不用担心,打这种1打10、1打100的群架属下有经验。到时候您看着就行。”
摩哥甲:“是得防着点,盛寻就是被它偷袭得手了。不过,属下感觉那块石头主动在向法尊示好,会避免正面冲突。法尊要防的是它的阴谋。”
元风:“摩哥甲,你推测他可能来自于未来,这个脑洞太大了吧?”
摩哥甲:“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就在今晚了。”
……
夜里刚过11点,元风已飞奔在山路之上。
出了兰溪之后,他往东上了马头山,山下便是一道峡谷。东边十五公里之外杨河湾的方向被一道W型的山梁隔断。这道名为“骨头坝”的巨大山梁,由西往东,两边皆是高崖深谷。过了骨头坝,地势陡降。为节约路程,元风必须从两河口下水,再经过三公里水路才能沿直线到达杨河湾。
杨河湾是古时的命名,已与今日之地形地貌极不相符。它实际是沿岸陆地伸向浩瀚库区的一座山形的小岛,仅有一条林间小路与大陆相连。元风的目的地是岛上最东边与库区的接壤之地。
此时的马头山上,天空里已扬起大雪来临前的盐粉似的雪粒,打在元风的夜甲上,沙沙作响。
元风嘴里用张杨经常用的句式唠叨着:“一到有事就下雪,一到有事就下雪!”
天空中的包子一声长啸。他升起面罩,一个前跃,向山谷猛冲而去。
他耳边响起嗖嗖的风声。经过灵境里生死跑酷的极端训练之后,此时在户外恶劣的地理环境中他如履平地。
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上了骨头坝。山腰上他看见好几个告示牌,告诫游人不得在风雨天上山。站在山梁上,他才明白这些提醒是多么必要。这山梁最宽处三十来米,最窄的地方十米不到。山梁上寸草不生,皆是溜光的巨大岩石,稍有差池跌下山崖,必将尸骨无存。此时来自北边的强劲侧风正在山梁上肆虐。
元风跑了起来,他身体向北侧倾斜的角度堪比职业摩托车手过弯一般。
从骨头坝尽头跑酷速降时,他体会了好几次刺激的失重感,按照计划,十五分钟后到达了两河口。
这里是个渡口,此时黑漆漆的。他看见一道木制的栈桥伸向水面,便没有丝毫的停留,在空中完成了夜甲水下模式的加载,扎进了深水区。
三分钟后他在杨河湾小岛的南面完成了登陆。
这时的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雪,风势一浪高过一浪。他往小岛最高处的山岗望了望,丛林中好像有一圈屋檐,风雪中实在无法看得真切。
元风从山腰绕至岛的东边,已经看见了那一片大草甸子和库区中的礁石滩。
他左右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比篮球更大的石块,更别说那块黑石头了。
元风站在岸边的草甸上,气急败坏地说道:“摩哥甲,摩哥乙,就是这儿了。那孙子会不会耍我们?这里除了草和沙,啥玩意都没有。”
摩哥甲:“法尊,它可能隐藏起来了。”
摩哥乙:“法尊,给黑石头发信号吧,属下来警戒。”
元风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隐藏?它除非藏在水里!
不管三七二十一,这种天气他不想在野外多呆哪怕一秒钟。
他掏出那个追踪器,对着面前大海般的水面,打开了电源。
元风在心里默数着,当他数到第11下的时候,看见眼前百米外的水面起了涟漪,有一阵高频声响从水底传了出来。
接着,一块飞碟般的黑色物体无声无息地破水而出。
他惊呆了,这肯定是那块黑石头,形状、颜色都一模一样,可比例不一样。此时这块石头怕是有十来米长,比原来整整大了十倍!
黑石飞过他的头顶往山岗上缓缓飞去,用几道蓝光在沿途点了几下,看起来是在指示路径。
“搞什么鸡毛?”元风听到摩哥乙在耳边骂道。
摩哥甲:“法尊,跟着它,它肯定准备好了一个见面的地方。”
元风一阵风似地上了山岗。包子静静地落在了他身后的桑树林中。
他面前是一个破败多年的院落,那块变大了的黑石正缓缓落入院墙之中。墙头上都是荒草,墙面敷的夯土已经快掉光了。从大门口看,这院子以前是个庙,门上的对联已经看不出字,这破落程度该有几十年了。
门口的砖石地面长满了杂草,其中倒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的三个字还依稀可见——“山神庙”。
两扇木门没有上锁,“伊呀”一声便被推开了。门后五米处是一道青砖砌的照壁,正中刻着几只山林野兽,血盆大嘴张着,像是在咆哮。
元风心想:都不是地球人,你跟我装什么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