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大坝建成之后,观音坡的石头没地儿卖了,厂子也荒废了,只留下一片老厂房。那片山岭出产红色花岗岩,当年炸石头的时候为了赶进度,没什么科学规划,这里崩一窝,那里炸一片,整个山谷四面的石崖成片坍塌,地貌全改了,那张狼脸如今变成了朝天仰着的一个狼头一般。
最近这十多年,观音坡上出了不少事情,基本都是在暴雨之后,比如老猎户被火药枪崩瞎了眼睛,行人经过时被山坡上的突然滚下的石头砸断腿。今天夏天,有几个中学生暑假在山坡附近的一个小水坝里游泳,玩耍的时候下了一阵雷雨。他们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回程的时候从山崖上滑了下来,结果个个都落下了残疾。
还有更邪的,镇上喝醉酒的男人跑到观音坡后山的狮子口跳崖而死。那后山的路既不好找,也不好走,可偏偏让他摸上去了。
元风讲到这,江夏插了一句:“确实邪性,我妈说救你那天就下着特大暴雨,你也是稀里糊涂从狮子口跳了下来,而且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打住”,江夏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说你见鬼了啊。你不要多心,我只是说那个地方确实有凶险。”
“你想多了”,元风笑道:“我没多心,你说得没错。咱不迷信,可自然界有些地方环境复杂,地质结构不稳定,或者其它原因造成了经常出现险情,我们就得科学看待,敬而远之。”
“这就对了”,程挺说道,他和柯美玲也松了一口气。
江夏暗想,今天我怎么话这么多呢!她摸了摸手腕上元风用小铜钱绑的手链,默默祈祷自己赶紧静下心来。
程挺倒是越听越觉得刺激,心想倘若这些故事自己都能记住,以后再说给身边的女同学听,那得多带劲啊!所以,元风刚说完观音坡,他便急着问道:“那红石嘴呢?”
元风摇了摇头。哎,自己起的头,再累也得给别人说完啊。
元风:“为什么周边药农不来红石嘴来采黄芪?这里确实是这三个地方里最凶险的。”
河上一阵冷风吹来,四人的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庆山镇的老人们知道,这红石嘴从明朝开始就是官府选中的法场。正史上说老北京处决犯人,都是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公开进行。那是因为天子脚下,官府要借斩首示众震慑民心,在大山里的镇店里可不是这样。
明朝开始,离山北部的政府衙门和刑狱之地都设在金埠。当年处决犯人的时候,人犯或五花大绑,或披枷带锁,脖子后面都插着“索命牌”。
官府在衙门前的空场里竖个高台,台上的检刑官将人犯罪名和处罚决定宣读之后,当场在“索命牌”上用红笔“勾名”。衙役们将犯人的裤脚绑上,再用手链、脚链将他们铐在板车上,推着“游街示众”。
游街结束,犯人们要押去法场行刑,这时候就不准老百姓围观了,只允许犯人亲属跟着准备收尸。
旧社会选刑场最好近水之地,便于家属清洗尸首就地装殓。于是红石嘴就凭着独一无二的先天条件中选,一是靠水,二是这片沙滩天然“满地红”,就算是溅了一地的血也不用收拾。
几百年来,死在这个地方的大奸大恶之徒和无主冤魂无法计数,这里自然就成了孕育民间鬼怪故事的温床。
关于红石嘴的故事很多,最离奇的一件发生在晚清,具体哪一年说不清了,反正是个灾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一年夏天老麻河也山洪频发。有一日,又是一场洪峰过后,红石嘴的沙滩刚露出水面。沙滩上全是搁浅的大鱼,白茫茫一片。
饶是饥饿难耐,附近的村民们也不敢下河滩去捡鱼。就在那天下午,有百十来号拖家带口的邻省的灾民路过。这伙人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邪性,一看见满地的鱼没人捡,就一股脑地全涌到沙滩上,杀鱼、烤鱼,边吃边唱。周边有热心的村民苦劝他们离开,可那伙灾民根本听不进去。
到了晚上,这帮人就露宿红石嘴,在河滩上点燃了篝火。
午夜时,突然从岸边的山坡下跑下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两三岁的样子,赤脚,戴着红肚兜,手腕脚腕都带着银圈银铃,脑门上边扎着一个朝天辫。这小孩右手举着一个火把,一边走一边喊:赶紧吃啊,吃完好上路。赶紧吃啊,吃完好上路。
有几个没睡着的灾民就跟着起哄,围着这没来历的小孩又唱又蹦。
那天晚上朗月当空,那个小孩在河滩上转了几圈就没了影踪。接着,红石嘴上立刻就转了天象,顷刻之间黑风压顶,洪峰瞬间就到,可怜那百十来口老老小小在睡梦中被洪水一卷而尽,连块布片都没留下。
这起失踪人口事件在县志上还有记载,官方文字里只是说“百十余灾民溺于洪水,遂不知所踪”,对来龙去脉并未提及。
建国之后,红石嘴还是个刑场,只是最近这几年不枪毙死刑犯了,这个地方才结束它作为“刑场”的历史,但是依然是一块民间的禁地。
就在这时,就听见“啊”的一声尖叫,四人瞧见一个小胖孩站在坑顶上。那小孩看见坑里点着火,围着四个人,吓得叫了一声就跑了。
与此同时,柯美玲带头,程挺和江夏也是几声怪叫,踢飞了烤串,碰翻了石板,抄起书包就没命地跑。
元风也吓了一跳,但是看那孩子应该是附近村里跑到河滩上来玩被他们吓到了而已,可其他三人不管,赶紧叫他快走。
回程路上,柯美玲还在抹眼泪,还给了元风一拳。元风知道自己闯祸了,埋怨那个孩子干嘛和自己的故事配合得那么合辙,这要是黑天半夜的非得吓出病不可。
程挺也吓得不轻,上了车眼神一直直愣愣的,快到酱园街的时候,他突然大喊一声:“我CAO,火堆里还埋着我的‘叫化鸡’呢!”
……
在地球北极的上空,常年存在着一个被气象学家命名为“极涡”的一个冷性涡旋。如果来自地球中纬度地区的西风带改变沿纬圈绕行的常态,而出现明显的南北向蛇形运动的话,随着这股蛇形风带的径向度加大,就会造成极涡的分裂,涡旋内的冷空气便开始大举向南爆发。
进入2009年12月之后,这个反常的气候现象开始上演,从北太平洋北部伸向极地的高气压与乌拉尔山附近的高气压脊相结合,在东亚高纬度地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高压坝,迫使分裂出来的冷空气位置更偏南、持续时间更长。
正是从这个从极涡分裂出的位于东亚的“冷涡”给我国的华北和中东部地区带来了大范围的寒潮天气。
时至12月中旬,离山深处的庆山镇也遭遇了严寒的侵袭。
原本人们对2009年“厄尔尼诺”年冬天偏暖的论调立刻被“北极涛动”的新主张改变。这一阵风云变幻,究竟是今冬严寒的前奏,还是暖冬到来前的诙谐变奏呢?
……
此刻,在大清河东岸的“桥头旅社”6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郭琪和刘三宝正在喝茶聊天。房里开着空调,温暖的气氛与窗外的万物肃杀俨然不同。
刘三宝:“有段时间没来了,赶上这股寒潮,开货车跑长途的可有罪受了。”
郭琪:“可不是嘛,多冷的冬天我们都经历过,可这身子骨不但没变得寒暑不侵,反而变得娇嫩了。人类了不起啊,这空调真是个好东西!”
他舒展四肢,眯着眼睛,舒适地躺在沙发上。
突然,他俩都听到大清河对岸传来的一声猛禽的鸣啸,郭琪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郭琪:“那只游隼真的是金刚台上下来的?”
刘三宝:“错不了,不然怎么会找到镇上来,还‘碰巧’落在那个孩子的手上?”
郭琪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医院那晚看到的元风,表情愈发困惑了。
郭琪:“那就是了,飞霞观有派人过来传话吗?”
刘三宝:“没有,可它发现过玲玲,还警告过她。”
郭琪:“我们的策略也要调整,既然左山认定了他,我们也要密切观察。从现在起,这个孩子需要暗处支持的事情,我们必须回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刘三宝笑着说道:“还是那句老话,世事无常。前一阵我在路边见过那孩子,我都认不出他了,整个变了一个人。”
郭琪:“确实有些奇怪,上次因为那三个孩子抢钱的事儿,明老师专门来过庆山。他和我说过,那个孩子身上没有‘灵力’,只是精强骨健而已。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他竟然被左山的道兄们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