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七点,闹铃响的时候,柯美玲立刻翻身坐起。
这一夜她没怎么睡,当她从梳妆镜里看到自己眼睛里的血丝时,吓得怪叫了一声。她洗完脸,把房门锁了,从书桌抽屉深处翻出一个化妆包,对着镜子捯饬起来。
她一边化着妆,一边还不忘看两下闹钟。
今天早晨的这个约会她期待得太久了!
上周日本来她就和江夏、程挺准备好了给元风庆祝结束学力测试,没承想唐伯伯突然病了,元风还陪着他去了省城。从那天起,她心里塞满了牵肠挂肚的事儿。
元风没有去过省城,在医院里有没有人给他帮忙?他一个人在那照顾唐伯伯,谁来关心他的吃喝?他难过的时候想找个人聊天怎么办……
尽管她和江夏、程挺给元风打了两个电话,但没想到元风这一走就是5天!
这5天里,她想独自给元风打电话,可号码刚拨了一半,就停下来了。她不知道怎么措辞才能让元风觉得好受些,也怕自己绷不住突然哭出来。
自己的心事应该让元风看出来吗?即便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堵。她想:我应该站在他的立场思考问题,他现在身边的烦恼已经堆成堆了呢。
每天晚上睡觉前,她有了一个新习惯,就是跪在床前,双手握拳,闭着眼睛祈福,希望唐伯伯尽快好起来,希望元风不被这些突发的困难压倒,希望他快快回到庆山来……
第一次在街上看见元风的时候,他就被关进了柯美玲的心房。属于元风的那个位置有道柔和的光照着,无数的镜头闪回从此在柯美玲的心里扎了根。
他坐在罗兰阿姨的摩托车后座上傻笑,他在自己面前逗十五玩耍,他细心地用铜钱给自己栓一个吊坠,他在三仓货栈的药架上指着各种药材教她念它们的名字,他在通往金光路8号的石条前一跃而起,他抽风似地朝着地上的石头又踢又骂,他开着三轮摩托时阳光照在他飘起的头发上,他手臂上驾着鹰像一个英雄似地站在高岗上……
这些回忆让她微笑,也总让她脸红和心跳加速。
在元风去省城之前,柯美玲每周末都会找理由去三仓货栈一次。只要见到他,接下来的一周她都会很安心,同时带着期盼等着下一个周末的到来。
可当上周末元风“不告而别”时,她慌了神,那天晚上她甚至流下了眼泪,为了元风正经受着的生活的刁难,也为自己正承受着的思念的苦痛。
她才发现,自己内心里最担心的,竟然就是突然与元风失去见面的机会。那一刻,心里很痛很痛。作为一个冰雪聪明的少女,她深深地明白,这种难熬的滋味叫作“爱”。
他看过一位著名言情小说作家的访谈,记者问那个作家,“读者都认为你是爱情的专家,可您还是单身一人。您可以向我们描述一下,未来的妻子在心中是什么样的吗?”那位作家回答道:“我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们还没遇见。但如果她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海里,我一定能一眼认出他……”
上次去红石嘴路上四人的合影相片,被她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完日记后,她都会看看相片里的元风,嘟着嘴用手指指着他的脸,心里说道:“我认出你了。”
昨天,元风终于回来了。
中午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恨不得立刻飞到三仓货栈去。但“可恶的”数学老师竟然在中午加课讲解“奥赛”的数学试卷。
就在老师讲解卷子的时候,她在翻看一位女同学传来的一本散文集,她看到一篇文章里写道:“死怎能不从容不迫,爱又怎能无动于衷,只要彼此爱过一次,就是无憾的人生。”
这几行字突然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尽管她还没有勇气和元风去表白,当然她也不想做那么唐突的女孩,但她要实现一个愿望,就是和元风单独见一次,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吧。
我可不要像那些大人似的,总相约在夜里,花前月下。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为什么不能早晨约会呢……她天马行空地在课堂上走着神,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她掏出一份一直放在文具盒第二层里的粉色信封,抽出里面那张带着卡通少女水印的信纸,咬着笔杆想了很久才开始写信。
“元风,你好吗?
我们的生活不能没有E-MAIL,但这不代表我们的生活可以从此缺少书信~依我看来,书写的信件里的文字才是真正的快乐的音符呢~~
这几天你陪唐伯伯去了省城,这一段的天气也阴冷多云~没事情做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我心情也格外压抑!~有时我一个人散步,路过白塔桥,路过三仓货栈,(当然不是总在你家附近哦~)真的,我还路过了金光路8号~哪里都不想去的心情,却不知不觉地到了那些地方!~我总是问自己,心有何属,脚又有何向呢~~
阳光明媚的天气,可我却感觉心里在下雨呢~淅淅沥沥的,好象诉说着一个个催人泪下的故事?!~真担心再继续下去,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所以,我的好朋友,明天上午8点我们在金光路8号见一面吧!真想听你818你最近一周的所有心情!~~
答应我~要保密~~
答应我~要在那儿见到你~~”
写信的时候,柯美玲紧张到极点,不仅因为是在课堂上,而是因为所有的字,包括所有的标点符号和漫画式的波浪分隔符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她本来还想写几句英文,可这张信笺也太小了。她专门用带香水味的水笔写的,这种香味虽然不高级,但是还可以接受。她把信笺放回信封里,散学后塞给了江夏。这种事情,只有江夏帮她做她才最放心!
等她开心地回到家里时,对人生中第一次约会的期待让她坐立难安。好容易捱到写完日记上床睡觉,可眼睛始终闭不上,这按捺不住的热情真让人着急。
她出门前特意背上了爸爸的电脑包,昨天她就和妈妈打好了埋伏。“赶紧把爸爸的宝贝电脑修好”,这就是她今早出门的理由。
等她背上包时才叫苦不迭,爸爸买什么笔记本电脑不好,非要买一个THINKPAD,所有的笔记本里就是这个牌子的最沉!爸爸向她吹嘘过,这电脑的配置如何如何了不得,还有什么“玻璃碳纤复合材料+镁铝合金防滚架组合”,加这些东西干嘛,不就拿来上上网聊聊天吗?
柯美玲站在门口,以平淡的口吻道别后,就风一般地窜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楼下。今天她专门对着《瑞丽》上的模特打扮的,上身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围着粉红色的围巾,下身配了蓝色的牛仔裤,半高跟的皮鞋,头发上还特意带了一个粉红贝壳的发卡。
她从气象站那边上坡。
今天起了雾,太阳在浓重的雾气之后只剩一个白点,3米之外都看不分明。这哪叫走路嘛,深一脚浅一脚地像在探路。这样也挺好,她心想有雾也挺浪漫的,这次约会一下子就有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记忆点,而且,这也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被熟人看到。
但真到了金光路8号外边,她还是有点胆怯。这林子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地上有几块烧焦的木头渣子,曾经那么静谧的地方,今天怎么变得乱糟糟的?
她看看手腕上的“卡西欧”,已经7点50了,先不进林子了,就在这等元风吧。
突然,她听见自己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忙捡了根木棒握在手里,把电脑包也对着前方,像挡了一层盾牌。她对着四周喊道:“谁,我看见你了,别躲了!”
无人回应。
她赶紧找一个空荡的地方站着,一边看着手表,一边希望元风赶紧出现。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前方的树林里有点动静,会是元风吗?她自己辨认着路,再往前应该就会看见那块黑石头了。她又回想起元风曾经对着那块石头发疯的样子,乐得不行。
就在这时,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正蹲在那块石头前。
柯美玲不敢发出声音,掏出口袋里的近视眼镜戴上,仔细地辨认。那黑影站起来了,穿着一身黑,看身形还真有点像元风。
柯美玲:“元风,是你吗?”
那个黑影定住了,看着那个傻傻的站姿柯美玲就乐了。
没有别人比她更熟悉元风的背影了,好像这家伙今天也打扮了呢,按《火影忍者》的路子来的,嘿嘿,我喜欢。
柯美玲想走过去用棍子敲他两下,吓唬吓唬他,于是轻手轻脚地移动着,“肯定是你,你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