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得不算快,只是太阳一落山,徐府内就不再有人走动。就连雪尘他们的晚饭,都是下人们早早就送过来的。三人胡乱的吃了一点东西,天一黑后就走出客房。吴志守在徐家夫妇的门口,音芷在徐家少爷那儿,雪尘则是穿梭于屋顶小路,游荡在整个徐府。他还画出白色小鸟,警惕着府中的一切异变。
不得不说,这女鬼还是很守时的,亥时一到,徐府就变得异常的黑暗,看不见天上的星空,连月亮的光辉都照不进,像是被笼在一个黑色的大锅盖中。预想中的阴风四起并没有出现,空气安静得可怕,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雪尘站立在院中,他的白色小鸟没有飞回来,说明还没有人送命。“呜呜呜……”凄厉的哭声开始响起,在这安静的夜晚里异常清晰,也仿佛就跟在身后,很是瘆人。雪尘抽出谨言随手画了一盏宫灯飘在身旁,回头看,什么人都没有。脚步一抬,浮上高空,却发现下方的徐府完全是在一团黑雾中,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这女鬼死了没多久,怨念竟这样深,到底死得是有多惨。”
雪尘看着那团黑雾不禁一个激灵,这不是普通的雾,是那鬼的怨念已经实体化幻化出来的东西。雪尘落回到地面,那哭声旋即又在他脑后响起,他手背在身后喝了声“出来”。哭声止住,立马变做了笑声,尖锐癫狂至极。
雪尘腹诽,“果然鬼都喜欢鬼哭狼嚎,不能换一个吗?”就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那笑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狼嚎,真正的狼在嚎。雪尘有些心惊,一息之间,说他的周围围绕着百来只狼都不夸张。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屋顶,在庭院,在假山上,全都以他为中心聚集过来。雪尘眉头深锁,一语不发,他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一群狼,而是,这女鬼这样强横,除了仙山弟子,普通道士如何能抵,徐府是怎样在她手下挨到现在才死四人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靠近他的狼一只只扑过来,一层一层井然有序,就像海上一层层的浪花。雪尘甩出袖中的卷轴,长长的卷轴盘绕在他周身层层叠叠形成一个巨大的茧。
雪尘立于中间,并指捏诀,扑上来的狼群与“茧”撞了个正着,“茧”上立即滋啦的泛起一层紫色的电光。紫色的雷电从一只狼身上游走到另一只身上,很快狼群呜咽,紫光大盛,亮如白昼。本来气势汹汹扑食而去的狼群,现在如下锅的饺子,簌簌落下。躺在地上的狼,嘴巴开合,四肢不停抽搐,不知是死是活。
雪尘收了画卷,这浓重的焦糊味熏得他喉间一阵翻滚险些咳嗽,不禁心中暗道:“以后再也不电这样糊了……”随即摇了摇头,正色道:“还不出来吗?”
话音一落,离雪尘几丈远的亭子里泛起了水纹,一个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姑娘出现。那姑娘长相文秀,果然一副官家闺秀的模样,粉色的衣裙下摆空空荡荡,没有风却自动飘着。这女鬼一现身,脸色就有些微红,袖管半掩着小嘴似乎有些害羞。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样好看?”女鬼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扭捏的从亭子那里向雪尘这里飘了过来,边飘边怯生生的问道。
“我嘛……”雪尘低咳了一声,他还没见过这样认真在害羞的恶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嘛……如你所见,仙山弟子一名。”
女鬼飘到了离雪尘几步之遥的地方,借着他身旁漂浮的宫灯,完全看清了雪尘的样子,脸由微红变为了全红,痴痴的点着头:“果真是仙,果真是仙,公子真的很好看。”
雪尘尴尬的撇了撇嘴心念微转道:“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摇儿,我母亲就这样唤我。”
“那摇儿姑娘,能说说你为何在这里作祟吗?”
雪尘此话一出,摇儿的脸立马由红变青,凄厉的哭声再度响起,不同于之前,这次阴风四起,吹得雪尘身旁的小宫灯摇摇晃晃,随时都会被刮跑的样子。
“摇儿姑娘,有话好说。”
“斩狐图根本不是我染在布料上的,是少主人!是少主人!为什么要抓我去顶罪?为什么?他们该死!他们徐家的都该死!”摇儿边哭边嚎,完全没有听见雪尘的话。
徐府内的风越来越大,甚至渐渐的肉眼都能够看到宛若凝成实体的风柱。所有的房屋窗门都在吱吱作响,屋顶的瓦片有的顺着风在空中疯狂的旋转着。雪尘一跃而上,躲开风柱站到空中,他并不担心徐府人的安危,他们自有吴志和音芷照应,他只是害怕这位摇儿姑娘会陷入完全暴走的状态。
“疼啊,好疼!我恨!为什么要打断我所有的骨头?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戳满一百刀……”摇儿不停的哭诉着,声音越来越颤抖。
雪尘听着心里一颤,这徐府果然是隐瞒了实情,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不能放任摇儿继续这样下去。于是他甩出卷轴,让它向着摇儿缠裹而去。摇儿躲避着卷轴的纠缠,脸上的清秀也在逐渐褪去,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正在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也正如她所说,断了全部的骨头还有一百多道刀口。雪尘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这位摇儿姑娘死前的样子吗?
“摇儿姑娘,你若是有冤屈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查清真相的。”
听到雪尘的这句话,摇儿一愣,卷轴乘机追上了她,缠在她身上。
摇儿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雪尘的话很感兴趣,咯咯的笑着:“仙山公子是在可怜摇儿吗?”
没有等雪尘回答,摇儿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嘴角下挂,声音冰冷,“人鬼殊途,仙鬼亦殊途,那就请公子变成鬼来陪摇儿吧。”
说完,她的身形完全化作一滩血水从卷轴中钻出来,飞快的向雪尘飞来。雪尘则是手握谨言瞬间完成一幅冰龙图,白色的巨龙腾空而出,带着冷冽的寒意,向着那血水一口吐息。血水变为红色的血晶,清脆落地,成为碎片。摇儿惨叫一声,地面上又现出她那一袭粉衣和清秀的面容,只是面色苍白,眼中也满是恨意。
“我是不可能打过你了……可枉死的是我,你们为什么都帮着坏人?”
说完摇儿一咬牙,手直接穿透自己的腹部,接着她的全身就似碎裂的冰块,消散在这夜色里。雪尘微惊,伸出手来却没有来及阻止,怔怔的看了一会闭上了眼,心中有些滋味难明。徐府终于不再被笼罩在黑雾里,因为摇儿已经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