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落下,来来回回几个往复,雪尘这一睡就是五天。
舒朗的月光洒在静谧的木格小窗上,剪出一个长发披肩的剪影,在地面上撒上一层银霜。这是一间全木质结构的小屋,屋里的摆设也都是各色的木制品,连座椅都是简单直接的木桩。
雪尘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半露香肩。可是在这妩媚的姿态中,他的脸上却不是刚醒来的迷惘,而是惊恐。绝美的脸庞因为瞪大的双眼和半张的嘴,看着有些怪异。
因为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看到是吴志硕大无比的脸庞,吴志虽然也算俊美,但是这近在咫尺,险些就要亲吻上的距离,还是让雪尘不由得从被子里弹坐了起来,向后挪了几步,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好。吴志也被突然醒来的雪尘吓得一个踉跄,在床前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尴尬的咳了两声。
“你……醒啦……”
雪尘拉好衣服吐了口气,镇定下来:“……我虽然好看,但是我……”
“停停停!打住!打住!我可不是苍黄,你别这么自恋好不好。”
“好,那……你刚才那是……在干嘛?”
“唤虫啊。”吴志白了他一眼。
其实在那啼兽的接力传声之后,没过多久,确实有六七个百兽园的弟子从谷中出来,寻找到他们,并将几人带回了百兽园中安置。百兽园的建筑风格都透着原始的味道,给几人安排的客房也是几个风格一样的小木屋。由于雪尘中毒太深,百兽园中的弟子不敢给他乱用药,就先拿了恢复灵力的丹药喂给了音芷与吴志,然后再由两位医师救治其他人。
雪尘的毒虽说来势汹汹,却也不是什么无解之物。音芷与吴志每天轮流放出自己的解毒虫,吸出雪尘身上的毒素。但是这个虫,在他们休息睡觉之前必须唤回到仙法器中,否则也会被毒素毒死。吴志先前那样,正是在唤解毒虫出来。
在知道来龙去脉后,雪尘一个痴笑,脸还有些微红。
吴志瞪着他,没好气道:“雪尘!收起你那可耻的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哪里可耻?哎,你不懂……”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虽说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能不能坦荡点?我师姐对你的心思,傻子看不出来?你至于为了唤虫的这点暧昧距离偷乐吗?”
“我……没偷着……”
“还有,你要是正好也喜欢我师姐呢,麻烦你也表现得明显点,光明正大一点。”
“我……不够明显嘛?”
听他这话,吴志一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愤愤的啐道:“你那……真是傻子才看得出来……”
雪尘耸耸肩,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吴志突然望着他,凝起了眉。
“你真的是谷主的表侄?”
雪尘一摊手,“这有什么好胡说的。”
“那就怪了。”吴志的眉拧得更深了。
“何事?”
“花泣……似乎不认识你啊……”
花泣,乐忧谷谷主言叶极唯一亲传弟子,从小视若己出,说是亲女也不为过。然而这样的花泣,在带着百兽园弟子出谷救助雪尘等人时,却根本不认识雪尘。肯救助几人,完全是因为认出了林洛和音芷,看在同为仙山弟子的情谊,把几人给抬了回去。
至于言谷主,言叶极,从雪尘昏迷至今,从未露过面。按说若真是亲侄子,大抵不会不闻不问至此吧。虽说入仙山之人需斩断尘缘,不谈亲俗,但那基本都是对家族本是凡间人而言的。若是本就为仙山之人,何来避世之说,所以吴志才会有此问。
“姨丈当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雪尘也跟着皱起了眉。
“一次都没有。”吴志肯定的回答他,顺便再抛去一个,看待无人问津孩童的关爱眼神。
雪尘闭上了眼,用双手抹平自己的眉头,脱下刚刚才扯上的衣服,被子一裹,平躺了下来。
吴志几乎目瞪口呆,“你这是?”
“睡觉啊。”
“你不是刚醒吗?”
“刚醒就不可以继续睡了吗?再说现在是夜晚啊。”
吴志打开文文,将不知何时已经从雪尘身上出来,并且等了他有一段时间的解毒虫收回到扇子里,手捂着脸,跨门而去,但是还没等门带上,他又几步退了回来,表情严肃,语气十分认真。
“不死、墨衡、泉郁,怕是早就相识了。”
雪尘头蒙在被子里,没有出声。关于这一点,他哪有没想到的道理,之前一直处于打斗状态,他们三人的脑子都没有空闲穿插知道的线索,现在自然是有了。
首先,胡王、不死、问寿叶、被虐死的囚徒以及问寿果的气息,这个与雪尘之前猜测的基本一致。胡王从不死那得到问寿叶,为得魂晶,虐杀囚徒。只不过不同的是,胡王为的不是求长生,而是用问寿果修炼成妖,由人变妖,是为人妖?
摇儿索命、徐府的符纸、徐府被吓死的人、年轻道长、苍黄、墨衡还有魂晶,这个要想一个解释很难想通,但是如果以墨衡也有问寿叶为前提的话,就不难解释了。墨衡有问寿叶,引诱成为恶鬼的摇儿来找徐府索命,再让苍黄假扮道士,给徐府发保命的符纸,让他们处在惊吓中死去,收集魂晶。可惜在胡都的某个地方碰见了雪尘他们,感受到雪尘身上也有问寿叶,于是一直留意着雪尘等人,才有了之后在胡国王宫里的种种。
墨衡虽然杀了胡王,也帮忙杀不死,但也只能说明他与胡王不是一伙的。也许胡王只是一个棋子,他的死只为换得仙山众人的信任,好将矛头直指雪尘。至于不死,墨衡很难说与他是敌,若是敌,墨衡的问寿叶何来?若是敌,墨衡怎么知道雪尘中了不死的毒?
说起来,雪尘中毒也算是个意外,他只是情绪激动的垂了一下,不死困住魔境弟子的七星阵壁垒,便中了毒。这毒是不死附在自己阵法壁垒上的,但是应该不是专门对付雪尘的,毕竟从他之前的反应看,一开始是不知道雪尘就是右徒的,这个毒应该是雪尘歪打正着中了的。墨衡后面不遗余力的去杀不死,理解为逢场作戏也未尝不可。毕竟他叫不死,反正他不会死,怎样配合演戏都可以,谁会想到某人竟然能让他生不如死……
最后的泉郁,此人处处透着古怪,也可以先假设他是听命于墨衡,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在胡王王宫里说话却是一直带着众人往对雪尘很不利的方向想。说雪尘破坏仙山规矩的是他,揭开雪尘身份说他有意隐瞒的是他,最后提醒墨衡,雪尘修为了得,不能留的也是他。现在想起来,最初在南苑城遇到泉郁时,他便怀疑过雪尘的身份,甚是怪异。
见雪尘半天没有搭话,吴志也没有催促,仍是很认真的问道:“墨衡想杀你,你觉得是因为师姐还是别的目的?”
“因为你师姐的原因肯定有,但也不能说明他没有别的目的。”雪尘从被子中露出头来,若有所思。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你姨丈是言叶极,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父母到底是谁?”
“父母啊?”
雪尘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关于父亲,他的记忆其实并不多。
他只记得,在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长相十分妖艳的男子将他扛在肩头,掠身站在一个巨大恶鬼塑像的顶尖,眺望那车水马龙的大好河山,然后自豪的对着他道:“尘儿啊,你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以后你就是这鬼修国的王。”
“我不要。”
“为什么?”男子不解。
“我这么好看,当然要成仙。”
……
于是,雪尘就被母亲带上了仙山,从此再未见过父亲。小时候,他其实并不明白,父母为何不能在一起修行,但是长大后,他逐渐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父母,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一人一仙。”
吴志点了点头,道了声“愿仙山保佑你”便出去了,这一次他没有再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