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谢樱樱睡醒了,梳洗一番之后让春菱去把自己的箫拿来。
谢樱樱并不常吹箫,回了谢家之后更是碰都没碰过,是故春菱找了许久才拿来。
外面已经黑了,谢樱樱也不令人点灯,只拿来箫摩挲着。
不久便有呜呜咽咽的箫声从屋里传了出来,那箫声吹得乱七八糟,实在是难听,只是那箫声却是吹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停。
王家退婚这件事让谢华多少有些惊恐,三皇子的生母荣贵妃是出自王家的,将来三皇子举事称帝,王家自然就是天下氏族之首,与王家联姻是十分必要的,如今王梦惜的婚事暂且不要想了,只能从王元昭身上动心思。
偏巧这日还是谢华的生日,谢华便趁势请了王元昭来,想要撮合王元昭与谢婉宁的婚事。至于王梦惜,谢华却是有些为难的,虽然他还想笼络王梦惜,但是今日才退了婚,只怕面上也是有些尴尬的,却还是送了请帖去,至于来还是不来,单看王梦惜他自己了。
眼见这已经开席了,王梦惜也没有出现,想来今日应该是不会来了。
席上谢华多以言语刺探王元昭的想法,王元昭自然知道谢华心中所想,他与谢婉宁成亲自然是一件互利之事,只是这谢婉宁似乎对王梦惜有意思,他心中便有些不舒服,只是却也没有明确拒绝谢华。
谢华见他态度如此,心中便也有些打鼓。正是这时,却有箫声传进厅里来。那箫声甚是古怪,声音虽然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像那吹箫之人就在眼前一般。
箫声如泣如诉,低沉哀伤,倒像是一个女子思念着情人的柔肠。这曲子从没有人听过,可是却好听得很。
王元昭心思一动,问道:“不知是何人吹箫?”
谢华急忙让人去把人寻来,待来人进了厅里,却是众人皆愣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被王家退了婚的谢樱樱,只见女子一身白衣翩然欲飞,容虽绝色却隐见憔悴,她手中一柄翠色玉箫,衬得手指洁白无比。
她这一来,先前他还曾羞辱于她的王元昭便觉得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处置之时,却又见一人进了门,竟是王梦惜。
王元昭今天听闻谢樱樱请求退婚便觉得奇怪,谁知这刻竟见到了两人,于是也不做声,只看两人之间究竟是藏了什么猫腻。
谁知那王梦惜给谢华贺了寿便入座,并不看谢樱樱一眼,那谢樱樱也怪了,亦未看王梦惜一眼,竟是抬头窥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含羞带嗔,直看得王元昭心慌意乱,不知事因为何。
王元昭又仔细去瞧谢樱樱的神色,谁知又见谢樱樱抬头偷瞧自己,两人这一下便对上了眼,谢樱樱红唇微张,仓仓皇皇地低了头,再也不敢往王元昭的方向看了。
这下王元昭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谢樱樱拒了王梦惜的婚事,莫不是因为她倾慕于自己?
这猜测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却也是隐约可以推断的。因为前日她才见了自己,隔日一早便要退婚,而今夜那箫声分明是女子哀怨的闺中之曲,刚才她见了自己又是那样一番模样,想来多半是如同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王元昭蓦地惊喜了起来,从小他便文武都不如王梦惜,如今却有一个女子舍了王梦惜的正妻,只因为仰慕于他,这怎么能不令他欢喜莫名?
“原来刚才吹箫的是谢六小姐,不知那曲名为何?”王元昭细心观察谢樱樱神色。
谢樱樱脸有些红,盈盈福身道:“回三郎,那曲名唤《惜春朝》。”
她声音有些颤,像是十分紧张的样子,和前日在浊清楼里义正言辞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正证实了王元昭的猜想。他心中更是欢喜,他总算有一样东西是比过王梦惜的了。
那谢华却觉得今日之事着实太过古怪了些,难不成这谢樱樱想退婚是为了嫁给王元昭?这可是绝对不成的,王元昭身为嫡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王家的,势必要配给谢婉宁才合适。
于是想要将这还没烧起来的火快些浇灭:“樱樱,你病弱,且回去歇息吧。”
往往把一个人撩拨到一定的程度,却偏不给他,这才是高明的办法,谢华不知道,谢樱樱却是晓得的。于是谢樱樱乖乖福身告退,却没忘了再去瞟王元昭一眼。
果真这王元昭便被撩拨得不轻,那叫一个魂牵梦萦,彻夜不眠,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且说这谢樱樱出了前厅,正欲与春菱回了锁香院去,却在走廊被莫知挡住了。那莫知平日见了谢樱樱便是横眉冷对的,如今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冷声道:“公子说,以后姑娘若是需要帮忙,派人拿着这枚玉鉴去找他便可。”
谢樱樱伸手,莫知却并不把那锦盒递给她,他只瞪着她,叱道:“公子痴情,没想到却遇上了个绝情的,既然负了公子,怎么还好意思收公子的玉鉴!”
谢樱樱依旧伸着手,她看着莫知,轻声道:“你到底是给我,还是不给我?”
莫知被看着樱樱这种不知廉耻的行为更是气愤,恶狠狠地把那盒子摔在谢樱樱的掌心,怒道:“谢六小姐好操守!当初公子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为了娶你这无情妇人而去受那百针刺穴之苦!”
莫知言罢,甩袖而去。
谢樱樱打开那锦盒,里面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鉴,玉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惜”字,她慢慢摩挲,把那个字印在掌心,印进心里去。
“春菱可知道百针刺穴是什么么?”
“春菱不知道。”
“呵呵,人的身上有几处大穴是不可以同时用针去刺的,否则不仅痛不欲生,还会折损武功和寿数。”她解释给春菱听,也解释给自己听,然后闭了闭眼,道:“此时我更庆幸,我终于清醒过来。”
谢樱樱走过花园的时候,又遇上一个人,这个人却是谢婉宁,她抱着双臂倚在廊柱上,嘲讽笑道:“怎么,你才弃了九郎便要投入王元昭的怀抱了不成?”
适才席上发生的事情早就有下人告诉了她,所以她才在这里等着谢樱樱,准备好生羞辱谢樱樱一番。
谁知谢樱樱听了她的话却美目含泪,哭泣不止,谢婉宁被她哭得心烦,喝道:“哭什么!你犯贱还好意思哭!”
谢樱樱这才抽抽嗒嗒地收了眼泪,道:“樱樱身份低微自然是配不上九郎的,可是樱樱却是真的倾慕于三郎,情不自禁才会如此的,请七小姐莫要取笑樱樱。”
谢婉宁见她哭得甚是伤心,便也信了几分她的真心,不欲与之为难。哪知她刚要走,谢樱樱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樱樱你到底想说什么?”谢婉宁没了耐心,若谢樱樱再不说她可便恼了。
谢樱樱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的样子:“七小姐既然是想要嫁给九郎的,那往后还是少与三郎相处。”
谢樱樱这话说得奇怪,让谢婉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平日里根本和那王元昭就没有来往,哪里有相处一说。”
“想来七小姐不知道老爷想让你嫁给王家三郎的事,今日本就是老爷为了试探三郎口风而特意设的宴。”
谢婉宁眼睛睁得老大,怒道:“不可能,爹知道我要嫁的是九郎,他不会让我嫁给王元昭的!”
谢樱樱又期期艾艾了起来:“七小姐糊涂啊,九郎再出众也是庶子,将来继承王家家业的还是王家三郎,老爷怎么会让你嫁给九郎啊。”
谢婉宁素来娇惯,此时听了这样的惊人消息便什么都不顾了,弃了谢樱樱便往前厅跑。
谢樱樱垂了双眼,裹紧了披风,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先前痛恨这谢婉宁的骄横,如今却是要感谢这骄横一回了。
再说这谢婉宁一口气冲进了前厅,见了谢华也不顾前厅坐着的是谁,开口便问是不是要让她嫁给王元昭。
谢华如今脑袋都大了,总不能当着王元昭的面说不是,又不能对谢婉宁说是,于是只含糊说还没定下来。
谢婉宁这便放下心来,大义凛然道:“我谢婉宁要嫁给王九郎,是绝不嫁给王元昭的!”
王梦惜听了这话是没什么反应的,王元昭却是气得面红耳赤,当即摔了杯子甩袖而去。
谢华赶紧追了出去,当即是一片混乱。
这混乱之中却有一人是平静淡漠的,看见谢樱樱时是淡漠的,看见谢樱樱撩拨王元昭也是淡漠的,看见谢婉宁说要嫁给他也是淡漠的。
他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谢华自然是没能把王元昭追回来,而谢婉宁第一次挨了谢华的斥责,并且被谢华软禁了起来,放话说,若是她不去给王元昭赔罪便不放她出来,更不给她送吃食。
怎奈那谢婉宁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愣是决定死硬到底,还说:便是饿死也不嫁那窝囊的王元昭!
这话传进王元昭的耳中,简直像是扇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瓜子,还是让整个容城都听见的大耳瓜子,当下更是羞怒不已。
谢华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当真是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谢樱樱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