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口音，夹杂着不同的情绪，早自习的记背是晏衍痛苦的时间，手指死死按住书页，每天抱着视死忽如归的心情，记着怎么也记不住的英语词汇，无限接近于零的空荡荡的英语记忆区块里，英语词汇像挤豆子一样，一粒一粒掉进去，然后又因为墙角的漏洞一点一点掉出去。
书本上的人物插图已经被水笔勾线勾到变了个样，念文章念着念着，晏衍就失去了兴致，给自己的书本再添上一份大作。
“嗯？”
晏衍抬起头，教室角落的橱柜玻璃上倒映着同班同学的样貌，除了一个人，其他都在自顾自记背。
唔呃呃呃……被看见了吗？没有吧……头疼。
以最快速度移开目光的秦语澜用手掩住自己的脸，趴在书上，按正常来说，就是……自闭了。
哪怕是这所在各方面都有些特殊的学校，依旧有着以班级为单位进行轮换式的一周“打白工”的习惯。不但要对整个学校的班级进行风纪监督，还要对卫生等进行检查，甚至还有站教学楼门口检查迟到等事情，这周刚好轮换到了晏衍的班级，导致在这周一早上，晏衍就担心自己要干活。
按照班级人数来计算，学号接近末尾的自己应该碰不到被分配任务这种事，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若是刚好划到他的学号，那么，很多课余时间就没了。
刚刚如果我眼睛没有坏的话，应该是班长的目光吧，大概......是不是先溜走比较好，这样就会划到下一个了，嗯......虽有点过分，不过这是特殊事件。
晏衍盘算起五分钟后的事情，手头上的笔转的飞快，黑色的笔突然失去重心，从晏衍手中滑出，在桌板上蹭了一下，直直地砸在地板上。瓷砖依旧洁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倒是笔尖被大力撞到缩入笔管，渗出黑色的墨迹，当然，这是在晏衍捡起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来的也太快了吧。
墨水在指尖上流动，量多到晏衍开始怀疑这个牌子的质量，二话没说就往教室外面走，也不顾还剩最后两分钟就能下课了。
笔管的质量虽差，墨水倒是极其难洗，开满的水流冲刷下，晏衍的手依旧洗不干净，小拇指死活留下了些墨迹。
“许佩好惨啊，下楼梯都那么倒霉，估计骨折了吧。”
“可能吧，不过还是希望她没事。”
晏衍一回到教室，就从擦肩而过的女生身边听见了令他心情有些复杂的对话，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女生摔倒后的逞强样子，难怪今天早上前面好像空了个位置，自己的桌子旁也不出所料的站了个人。
“有事吗？”
呸！这不是废话吗！
晏衍在心底吐槽起自己的白痴，若无其事地整理好下一节课要用的资料，整齐地摆在桌上，才往身边的人投以平静的目光。
“呃......那个，你看吧，许佩这不是出了点事嘛，你愿意多做一点事嘛。除了和凌宸站高三教学楼门口查迟到早退，再多......”
秦语澜越说越小声，站直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蹲下，扒住晏衍的桌角，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坐在位置上已经傻眼的晏衍，试图说服他。
“嗯，所以说......我怎么会被划到名字干活啊。”
突如其来的“幸福”令晏衍难以接受，托着下巴怀疑地瞄向仰着脑袋的秦语澜，短暂的对视后，秦语澜有点心虚地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不是说......有的时候，互相帮助.......是必要的......而且......”
“嗯？”
“稍微......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秦语澜的大脑产生了些许错乱，低下头把脸用桌板遮住，大口大口地喘气，晏衍没有听见后面一句话，疑惑地低下头凑近右边，正好对上了抬起脑袋的秦语澜的眼睛。
“生病了吗？”
“没......没有，我只是，不对！帮帮忙吧！求求你了！他们都不肯帮忙的......”
秦语澜愤懑地指向周围那些用余光看热闹的家伙，甚至还有男生偷偷向晏衍比了个大拇指，同情地冲着晏衍的方向点了点头。
“好，吧。”
晏衍有些抵挡这种乞求的目光，迫不得已选择了妥协，顺便小小地瞪了一眼刚刚那个男生，得到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脸上依旧挂着欠揍的笑容。
蹲着的秦语澜得到晏衍的承诺之后，反而把头又埋了下去，不知是惊喜还是慌张地睁大眼眸，直到刚刚都没有变红的脸颊，一抹朱红一瞬间蔓延到耳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心情。
“所以，我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啊？”
“和我去查午休的纪律......”
“啊~”
晏衍毫不掩饰地发出了排斥的声音，略显悲伤的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钟。
“没有睡觉的时间了，太惨了吧。”
“还行吧，也不是那么难过的。”
整理好情绪的秦语澜站起身子，感激的看了一眼晏衍，各种意义上的“心头大石”落地之后，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拉开自己的位置坐下后，认真在纪检班的职位表上又填上一个晏衍的名字，满足的放下笔，拿着这份材料往值周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晏衍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感激”眼神，凄凉地趴在桌上，用“最喜欢”的英语书当枕头，像鲤鱼一样吐着气。
“你真是太优秀了。”
“你要是不笑的话，我觉得这话还能听。”
凌宸立刻用手把嘴捂住，压着声音和晏衍交流。
“你真是个好人。”
“我也觉得，而且一想到要和傻子一样在身上挂着那个纪检班的牌子我就难过，和狗牌一样。”
“不是啊，我们站门口的戴的是臂带一样的东西。”
“哦？那还行啊。”
晏衍带着这种天真的想法。直到凌宸替他拿来了属于他的那份，边上还绣着奇妙花纹的，诡异臂带。
“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蕾丝？这是蕾丝吧！”
“欸~你想成古代图腾纹路不好嘛。”
和凌宸不同，晏衍和这臂带的相性似乎不太好，无数次滑下最后只能选择手拿，攥在手上变得更蠢了。
我后悔了。
“喔，衍哥值日吗？”
林笑歌仔细地观察起晏衍的手臂，没找到印象里的东西，在不影响学生通行的情况下，一直坚持不懈地在他身边打转。
“我们学校那个品味低下的臂带呢？真遗憾啊。”
林笑歌心口如一地看着晏衍递出来的那个臂带，露出遗憾的表情，估计是想看到隔壁凌宸戴着的那股违和感。
“又给你姐送东西？”
晏衍注意到了林笑歌攥着的小袋子，开口处露出各式零食的包装袋，其中那两支棒棒糖格外显眼，直接突破了小袋子，在空气中摇晃。
“啊呀，差点掉了......要不是一不小心输了，我怎么可能会给她送这些东西。”
把小棍子戳回袋子，林笑歌深深地看了一眼晏衍，提着袋子就往教学楼里面走，拥有着不输给姐姐的容颜的她瞬间吸引了一小部分男生的视线，而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更是增添了几分色彩。
“落泪了，晏衍你倒是帮我记一下啊。”
凌宸在本子上飞速记录迟到的名字，在林笑歌从教学楼里飞奔出去的时候开始，就开始打午休铃了，按照惯例，林笑歌一直都是秉持只要我跑的够快，你们就抓不住我的思想的逃记名惯犯，这次倒是很老实的站在门口把自己名字报给了晏衍的同班同学，顺便往后冲着晏衍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喂喂！怎么搞的好像很给我面子一样。
晏衍无语地望着对面教学楼的林笑歌轻松地踏着步子走上楼，一边着手替不会利用道具的凌宸记录名字，因为学生都很配合所以记录工作很快就完成了，五分钟后晏衍放下从墙脚捡来的速写板，招呼在边上看橱窗的凌宸回去。
“喔，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人吗？全省的学科竞赛三个一等奖，嗯，这男的莫名其妙看起来好欠揍。”
晏衍瞥了一眼橱窗，里面展示的那个人的样子，他见过，而且就在前几天，那个落着倾盆大雨的日子。
原来叫白谦予啊，她都没和我说过呢，还真是个，很优秀的学霸呢......
再见！凌宸做完这个手势，一脸愉悦地看着接过他所说的“狗牌”的晏衍，趴在桌子上进行令人愉快的午休。
我也好想睡觉啊......晏衍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跟着秦语澜走出教室，陷入午休的楼道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后者显然沉重许多，不如前者轻巧，这宛如加班的悲哀感充斥着晏衍的心灵。
“姑且问一下我们要做什么。”
“嗯，就是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吵闹啊，打架啊什么七七八八的，一般来说挺闲的。”
秦语澜一脸轻松地回应晏衍的话，顺便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给刚刚路过的班级添上一个记号，显然是里面的音量超过了她的标准。
“那我......就看看吧。”
于此，晏衍对于自己的存在必要性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不过还是老实地跟在秦语澜身后，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路过的教室，除了睡觉，就是在学习，千篇一律的教室情景让晏衍有些厌倦，不自觉的打了两个哈欠。
一幢教学楼很快就转完了，高三生过于单调的生活很好的为秦语澜减轻了负担，才十分钟就能到另外两个年级的教学楼去，秦语澜的鞋跟在地上咔嗒作响，催促着晏衍跟上她的脚步。
一踏进高二的教学楼，和高三截然不同的氛围扑面而来，楼道里偶尔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随便走过几个教室，里面都有在玩手机之类的学生，虽然这所高中在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放桌子上玩还开声音也太嚣张了吧。
秦语澜抬头看了一眼班级，便释然了，让一个体育生占主要的班级学会守规矩，实在是太难了。在本子刷拉划过几笔，记下班级，里面刚好有一个看见秦语澜的男生，面色不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大咧咧地直接开了门，就冲着秦语澜喊道。
“喂！查纪律的！给我站住！”
“嗯？怎么了？”
第一眼看去绝对超过一米八五的个子的体育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秦语澜的方向走去，气势汹汹地拦下秦语澜，想把她手上的本子抢走。
“你想做什么？”
秦语澜头疼地躲开他的手臂，有些脾气上头，导致就这么瞪了回去，要是说她就这么和人动手，晏衍也完全不会不相信，尽管没见过她动手，疑惑地盯着男生的后脑勺一边靠近他。
“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划掉啊，你们这些管纪律的太烦了。”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晏衍背着手思索着，转到男生的正面，不过显然没有太大印象，眯起的双眼里流转的疑惑更浓郁了。
“你......呃......衍哥......你怎么在这里。”
男生的气势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有些惊惧地看着眼前还在思考的晏衍，下意识地退后了两小步，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
“检查啊！还能干什么，不过我对你好像没什么印象......”
晏衍没好气地瞪了眼前的男生一眼，一瞬间提升的气势让男生本能地再一次后退，之前握紧的拳头都有些攥的发白。
“哦，哦！我不知道衍哥来检查的，这种事情要搁以前你肯定不干的。”
“啧，都是意外。”
男生脸上的堆笑越来越盛，那副模样终于在某一瞬间让晏衍从记忆中获得匹配，更加强烈的无语感在晏衍心头升起。
“柯文，你告诉我你怎么长到这种体格的。”
“这不是后来居上嘛，我现在终于比衍哥高了。”
“虽然不是我说，但是我觉得吧，欺负女孩子真的很丢人啊......”
晏衍的音量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就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程度，面孔上久违的冷漠再一次重现，比起笑容要更加适合的神情，调动起了唐柯文的记忆与恐惧。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是我脑子不好用了......”
唐柯文一边道歉一边瞥向晏衍，下一秒就被一记重拳抡在背上，熟悉的感觉让毛孔都紧缩起来，旁边悠悠地飘来一句话。
“太响了......”
“哦！哦，抱歉！学姐！”
“啊，噢......没事。”
秦语澜迷茫地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唐柯文，目光又转移到他背后的晏衍身上去，依旧是冷漠的盯着唐柯文，不过少了些厉色。
“回去了，你倒是低调点放桌板里啊，你再被值周的老师看见我还得倒霉！”
晏衍一边推着唐柯文，一边低声吩咐，得到一连串的好好好，却没有一丝敷衍的意味。
“这臭小子怎么长成这幅德行了。”
晏衍郁闷地往关上门的教室里面扫了一眼，唐柯文在同学惊诧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收起了手机，翻开了许久未碰的教科书。
“呃，那个，那是谁啊？”
“算是，认识的人吧......”
秦语澜不太能接受这个回答，她分明在刚刚，感受到了那个不一样的晏衍，以至于自己的心又一次陷入了迷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