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出来之后,林墨身姿矫健地走进了一条步行街,他要去的地方很近,不用开车。他的方向感极好,目的也很明确,一向雷厉风行的他用时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离见面的时间还早,他点了一杯咖啡,在罗马伞下慢慢等待。
他抿了一口咖啡,味道极苦,半块糖也没加,但他很享受,就像他的前半生一样,早已习惯了苦中作乐。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咖啡屋的招牌,很有意思的名字——款款,缓缓慢慢、忠实诚恳之意,想必咖啡屋的主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吧。
人与人就是这般奇妙,有的人看一眼就是一辈子,有的人却注定只是匆匆过客,而有的人却无法给他贴上标签。
今天,他要见的人,算是一个没有标签的人,至少,在他这儿没有。
临近十二点,她还没有出现,看来,她爱迟到的毛病已经深入骨髓,历史似乎又要再一次上演,但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朝远处望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人来人往,始终没有她的身影。
他宽广的背脊倏地离开靠背,手不由自主地移到靠椅的扶手上,他的掌背很宽,肤质虽没有脸部细致,却格外均匀,上面的青筋蜿蜒盘曲,若隐若现。
突然,那些青筋极速暴涨,里面的鲜血即将迸裂而出!那木质的扶手也似乎忍受不了他的蹂躏,下一秒就会化为粉末!
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消失在步行街的尽头。
转角的地方,他又骤然停了下来,一走了之可不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愤怒差点淹没了他的理智,险些忘了来时的目的。
重新回到款款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小野,她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怅然若失地低着头。
她极善伪装,做了错事之后,可怜巴巴地寻求对方的原谅,再不济就是谄媚献殷,将道德压力转嫁到对方的身上。
这样的女人,随身藏着一把温柔刀,他得万分小心。
“宋小姐?”林墨在小野对面落座。
小野缓缓抬头,脸上刚要绽开的笑容被那一声称呼抹杀,她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宋小姐,好像没有比这个称呼更为合适了。
上次同学聚会,也许是顾及双方的颜面,何况那么多同学在场,那一声亲昵的“小野”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林墨……你来了。”他是不是迟到了?不,她不该有这么愚蠢的想法,迟到的只能是自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万年不变。”他的视线从容地落在小野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地离开,最后望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熟悉的讽刺,他又何尝不是万年不变?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至死方休地等下去?”林墨一声冷哼,又是一阵嘲笑,“不过宋小姐这辈子应该不会明白至死方休的滋味了。”
“我明白。”小野的声音很小,不敢大声反驳。
“你不明白!”林墨咬牙切齿。
如果是以前,她会针锋相对,又或者胡搅蛮缠,总之,她有法子平息他的怒气。而此时此刻,开门见山才是唯一活路,“你找我做什么?”
林墨意外地笑了笑,“看来是我想错了,十年当然会改变一个人的说话方式。”
小野没有正视他,微低着头,身体也不受自控地僵在椅子上,她早已习惯了在他的面前摆出一副弱势的姿态,而现在只是本能行为罢了。
“什么物归原主?”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又直面主题。
林墨没有回答,直接用行动告诉她——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轻轻放在桌子上,食指按在那枚戒指身上,缓缓地推到她的眼前。
那枚婚戒,怎么会在林墨的手上?
那晚,她喝的不省人事,除非……酒会尾声,她强吻了他,他又反客为主,她和他拉扯之间,无名指上的戒指意外被蹭掉,而他刚好捡到了它!
看到小野陷入沉思,林墨意识到她一定想起了那晚的事,才冷冷道,“我不想留下被人怀疑勾引良家妇女的罪证,物归原主也好提醒它的主人洁身自好!”
很好,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他能说的再难听点吗!
“不是你,是我自己主动……的。”小野直接省掉了那个“吻”字。
像以前那样,坦白就可以从宽?
“当然是你主动的,酒店的监控还有你的犯罪证据,我随时可以告你性侵!”林墨坐在对面,用审判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小野,刻薄的声音无以复加,“不过你大可放心,看在初恋一场的份上,我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小野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针,难受得想死,他一定是在报复她?才这么口诛笔伐!
“非要看着我哭,你才满意?”委屈的声音如催泪弹一般,眼泪即将夺眶而出。
得了吧,他才不会在意她哭与不哭!
果然又是一声冷哼,“宋小姐,我的每句话都合情合理,不知道哪句让你不满?”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小野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她要看看眼前的林墨是不是真实的存在,她所认识的林墨善解人意,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宋雪野!但凡有点良知的人是不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的!”他压住内心的仇恨,重重地低吼一声。
她还有脸提以前,如果当初不是她纠缠他,他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他也不会隐遁十年!既然纠缠了,为什么不纠缠到底!
小野发誓,她绝对没有听懂他说的“伤口撒盐”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自己是个罪恶滔天的人,等着眼前的刽子手对她处以极刑!
她犯了错,她唯一能弥补的就是等待,等他再次出现,可惜她没有。
“对不起……”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缓和他的愤怒,降低他对自己的仇恨。
林墨迅猛地站了起来,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就地正法!如果“对不起”能救赎一个人的话,他早就将她千刀万剐,然后再到她的坟前忏悔!
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却不知为谁而流。
林墨离开了,却留下多年的愤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以为自己早已被人遗忘,时光却如一把刻刀,早已将她的影子深深地刻在对方的骨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