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太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急匆匆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不过,转念一想的话,父亲也该歇歇了。
他太累了,父亲也没什么遗憾了吧,这一生该吃的该玩的,他都做了一个遍,除了不能看着我们长大,不能把我们亲手交到别的男人手里,恶狠狠的告诉那个人要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除这以外,他应该没有遗憾了。
转眼间,棺材已经上了钉子,我的父亲,母亲的丈夫,真的没有了,在去墓地的路上,路边围满了人,我看到儿时伙伴,她摸着我的手跟我走了好长时间,看到腿脚不好的二奶奶蹒跚的上了车,看到母亲无力的被姨母们拖上车,看到许多熟的不熟的伤心的看热闹的脸。
远远的,看到两个坟包,是太奶奶和祖父的,他们中间是父亲的,短短三年,整整三个人啊,就没了,我始终觉得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才会有这么多报应降到我身上,对我来言重要的,深爱的,无一例外都离开了。
父亲一生没有做过坏事,还是被生活勒住喉咙,生生的死去了。
以前我觉得死这个字对我来说太过于遥远,是个不可触碰的逆鳞,现在,死却成了在我的世界里最为平凡的事,我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我,一年一个。
父亲下葬了,在土盖上棺材的一刻,我才直到我和父亲的关联真的断了,父亲下葬后,回到家,宾客散去后,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凄凉,大姨夫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后来,大姨母才说道,得知父亲去世消息的时候,她是不相信,而大姨夫一米九的个子一下就摊在地上了。
母亲和姨母们坐在那里哭,姑母和祖母坐在旁边哭,姐姐和弟弟围着我,姨夫们只是抽烟,一根接一根。
但厂长伯伯很是生气的告诉母亲少搭理祖母,我在旁边听的不尽有些诧异,他并不会说别人坏话,尤其是这种节骨眼上,伯伯告诉母亲,在父亲停丧的第二天,祖母找到他告诉他,家里埋了祖父的宝贝,是元宝和一些古币,但她不知道埋到那里了,伯伯很是生气,他是太奶奶妹妹的儿子,关于我家的事情,他早日里听太奶奶提起过,但他不知道,这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的儿子横死,她竟还有心思找宝贝。
母亲毫不意外,她深知她婆婆是个怎样的人,能干出什么事她都不觉得稀奇,她能在祖父去世的第一年找老伴,别的事做出来就没那么让她意外了。
没有父亲的老家那么冷清空旷,我还是不想说话,母亲和大姨母商量着找心理医生,我那时才知道,我的一声不吭对母亲来说是比雷声更恐怖的心理折磨,她的心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我开始说话开始大笑,母亲多了一丝放心,总是说我心理强大,不知这话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因为腿的原因我需要去请假,姑父开车带着我往学校走去,路边的一切都和父亲有关系,都有他的影子,班主任是位三十岁的男人,他看着我心里满是复杂和心疼,只叮嘱了让我好好休息,就借口还有课转身往教学楼走去,可他转身的时候分明摸了一下眼角。
我们在家住的几天,总有人来家里看望祖母,因为祖母看起来实在让人心疼,她小时被抱养来,年轻时又因不懂事而未婚先孕嫁给了祖父,老了时失去了祖父,再老时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一生坎坷多难,让人听了便心痛。
姐姐照常照顾我,在家住一个月后,我的腿逐渐能在地上挪动,姐姐回到了学校,母亲总要打起精神挣钱,回到了厂子,我们回去了。
外面的晾衣绳上还有父亲的衣服,地上还有父亲的鞋,他惯用的水杯里还有水,桌子上还有他吃剩的东西,都已经发霉长毛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父亲的气息和味道,母亲把衣服收了进来,这时,母亲的手机响了,是学校的人给我打的电话,是和我玩的很好的姐妹,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强忍着告诉她啊还有段时间,母亲在我背后哭着,一位叔叔走进来,大抵是以为我在跟姐妹说笑,一巴掌打在我背上,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怎样,这一下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老家的一位叔叔,在父亲去世以后,他也会像开玩笑一样时不时的扇我一下,这种动作从小到大只有父亲对我做过,现如今被别人做出来尤其恶心。
我匆匆挂了电话,进了屋,母亲总会睹物思人,看着看着不尽就流泪,我依旧不喜欢被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在夜里哭了好多次,不过大多时间都是靠着虐人的小说宣泄情绪,也许是父亲知道我怕鬼怕黑的缘故,自他离去了,他一次也没来过我的梦里,也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开始学着做饭,学习她一切不擅长的东西,她开始喜欢上黑暗,那时离父亲最近的地方,我开始喜欢仰头看夜空,总觉得能和父亲的目光对上,他既然知道我怕鬼不来我的梦里,那我就抬头看看他好了。
我逐渐改了性格,不再那么冷漠,生怕别人看出来我不开心,渐渐把网名以及随笔改成了空白,你也不得不承认,当你遇见一些事后,你就不知不觉的换了种性格。
母亲逐渐欣慰,外公外婆渐渐放心,姨母们慢慢静下心来陪我生长,他们都说我干得好,不要每天死气沉沉的,这样你爸爸才能放心,没有一个人跟我说,真的难受就哭出来吧,他们都太怕了,太怕提起父亲,太怕母亲会撑不住。
在厂子里的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那位老家的叔叔也在厂里干活,他开始给我们买吃的,厂里的叔叔婶婶都说他这样不合适,因为他和母亲没那么亲近的关系,他全然不管,我始终以为是他和父亲关系好的缘故,直到后来很久以后,大姨母和外婆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心思,他想的竟然是和他自己的老婆离婚,要和母亲在一起过日子。
恶心至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粗俗不堪,我第一次开始发现,原来我的身边并不全是好人,我从小到大在父亲给我创造的舒服惬意的地方太久了,我甚至都忘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父亲生前处的很好的一位叔叔,被我这位老家的叔叔添油加醋的在外面说他和母亲的关系不错,一句谁都能听懂的话。
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说话时要离母亲那么近,才知道为什么老是给我和妹妹买零食吃,才知道为什么老给祖母买东西吃,我竟然忘了祖母因为一张嘴毁了一辈子,他莫不是以为我和妹妹也会这样。
大姨母急匆匆的从老家赶过来,一进厂子门,便冲进去找了那位叔叔,二话不说的给了他三巴掌,打的是脸,大姨夫在后面跟过来,直接捋袖子要冲上去揍他,被干活的许多叔叔伯伯拉下来,才算完。
母亲不会做饭,经常一锅粥吃好多天,大姨母和小姨母经常一天五六个电话的打给母亲,婶婶们也经常去母亲的屋里说话,但母亲总是打不起食欲,自那以后,大姨母和大姨夫就来了厂里上班,美其名曰是想换个地上班,实则是想看着母亲,大姨母小衣服和父亲做饭是家族里一致拍手称绝的手艺,大姨母来之后,每天给母亲换着花样做饭,母亲一个月也胖了不少。
到去上学,我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三个月,在初三下学期的重要时刻,我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要去上学了,他声音还是哽咽,只是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在我上学前两天,姑母从外面回来看祖母,给我带了零食,还有一个手机,是苹果5,说这手机她舍不得用,让我上学拿着,我点点头说好。
第二天,母亲大姨母带我去买衣服,他们热情极了,一直让我买,买了很多很多,后来便是我提议去给手机贴膜,进了手机店,店员贴了好久才走过来告诉我这个手机是假的,母亲有些不可置信,我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倒是大姨母,拽着我走到柜台前,拿出一个苹果6,问我要那个颜色的,我摇摇头,表示就用那个吧,上学呢,也玩不了,大姨母一直叨叨着生气,嘴里不住的说道神经病,不想买就别买,我给我闺女买,还拿个假的,就欺负我们不懂?我们不懂人家有懂得。
我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母亲他们要开始相信我说的话了,那时,我说父亲去世姑母没有哭,他们骂我不懂事,说人家弟弟去世了怎么可能不哭呢,但现在,他们要开始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