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剑在她额前停下，不再往前。洛卿尘抿唇，眸中如黑色熔岩，烈烈燃烧。
“残害同门后你又要欺师灭祖了吗？”
碧城茫然。在他眼中，自己已成了善恶不辨，阴邪狠毒的魔鬼。
“楚天心该死，她害死了高唐师兄。我说过迟早要取她性命，但这次杀她的却不是我。”碧城摇头，面前之人怒气高涨，她的气焰却委顿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是觉得我是错的。”
楚朝如既惊且怒：“妖邪之人莫要信口雌黄，侮辱天心清白。如今，谁还会相信你这背叛师门之人的话！”
碧城冷眸望向她。楚朝如只觉喉间一紧，顿时失声。丹朱大骇，手中朱萧忙点向楚朝如喉咙，将一枚骨刺击落。楚朝如捂住脖子，鲜血从指间溢出。
江毅心下吃惊，这女子在众目睽睽下出手，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没有发觉，根本无法阻止，一身修为，怕是已经超脱了化仙。
“将她拿下！”明尊眉头皱起，喝道。
随着明尊一声令下，殿外涌进飞花流十数名弟子。
碧城挑眉：“就凭你们？”
她眉目温婉，纤细的眉毛挑起，让她原本素净的面容带了丝睥睨的桀骜。那些飞花流紫衣弟子尚未看清她如何动作，已被巨大的力量震碎经脉，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众人大骇。丹朱惊疑道：“这功力……是通神境……”他不敢肯定，因为飞花流这辈中通神镜高手实所罕见，除明尊外六峰掌门中只有自己与江毅得以窥得通神天道，但也只是初级阶段。
“就算是通神境，也是邪魔歪道！”楚朝如道，神色狠厉，“这下坐实了偷取先天神体的罪名，若不是有神体相助，她如何精进神速？丹朱，快与我一起将她擒来，给天心报仇！”
丹朱犹疑未动，楚朝如已朝碧城飞去，另外三个方位一齐袭来的是明尊、江毅和飞雪峰掌门刘青峰。
四人当中，两位化仙境，两位通神境高手，合力一击，威力巨大，浩浩掌风将碧城笼罩在正中，逃脱无门。
韩凌烟右手握紧，眉峰蹙起。只见那金色掌风之中，一袭青衣岿然不动。碧城轻蔑一笑，左手衣袖轻扫，化去楚朝如和刘青峰掌力，右手中指、无名指微勾，与明尊对了一掌。江毅的那一掌她根本没有理会。江毅掌力却如泥牛入海，被绵绵无穷的劲力化得干干净净。他心下大骇，后退了几步。
“爹！”江景轩扶住江毅，眸光却落在碧城身上，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竟然是通神境，隐藏得如此深……”
明尊只觉碧城那一掌虚虚浮浮，掌心却有青鹭飞出，眼眸中青火窜起，心道不妙。身体向后飞出，被丹朱接住，在丹朱眼珠上看到自己的影像，竟是满头白发，年近耄耋。
“师兄！”丹朱惊骇，眼睁睁看到明尊被碧城击退的刹那，一头黑发化白，情形诡异至极。
“不要惊慌。”明尊止住他想要出口的惊呼，喘息道，“本该是这样。天人五衰，青鹭鬼蜮让本该来的提早到来罢了。”他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连呼吸都浑浊沉重起来。
丹朱心下焦急，却无计可施：“这可如何是好……碧城儿！”
他唤了声，希望往日那温婉听话的女子能够回来。
碧城没有理会，她站在殿门口，青衣单薄，气势却如雷霆，没有人再敢上前。地上躺满受伤的弟子，飞花流七大掌门，除了韩凌烟、丹朱和至今没再开口的洛卿尘，皆身受重伤，若不是碧城手下留情，性命难保。
碧城缓缓熄灭了手中红莲业火。刚刚怒气上涌，觉得所有人都不信她，都想将她逼入死地，自己多年暗恋在那人冷冰冰的质问中化为泡影。本想将整个荼明宫付之一炬，但丹朱的那声呼唤唤回了她的神智。碧城看了一眼默然站立的洛卿尘，闪身飞出荼明宫。
“捉……捉住她，不能让她离开归子山。”明尊气息不稳，声音颤抖，指着那决绝离去的人影着急吩咐。
丹朱望向洛卿尘。自从四大掌门联手对抗碧城他便没有说话，一身白衣被灵力激起的风吹动，手中苍玄剑在微微颤抖。
“师尊放心，我会将她带回来，到时候是杀是留凭您处置。”洛卿尘道，他恢复了平日模样，黑眸冷面。云靴踩过殿内血迹，缓缓走出了殿门。
他没有去追碧城，而是回了洛棠殿，暮色西斜的时候，披着五彩霞光，朝纯阳花海走去。
遥遥便望见白玉石台阶上坐着的那人，发髻散乱，脚边花丛中扔了只银质酒壶。洛卿尘步子没停，径直走过她，站在留仙台上，凝望霞光中的花海。
碧城却醒了，一双醉眼迷离，伸手扯了束发的银丝带，任三千华发飘散在风里。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碧城问，扭头去看洛卿尘，脸上一抹微醺的酡红。
“你不开心，总喜欢来这里。”洛卿尘道，没有看她。
“你很了解我吗，洛卿尘？”碧城笑，起身，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
洛卿尘将目光从花海中移开，望进她的眼睛。她的瞳孔不是纯黑，而是较深的褐色，黑色瞳仁周围还有些发散的浅褐色纹路。
“你知道吗，在翠绡峰的时候我经常偷偷来这里，藏在花海里，只为偶尔能见你从留仙台走过。为此还被一个绿衣弟子取笑过。”碧城笑道，眼睛里却有水光，“洛卿尘，我喜欢你。从隔着凤凰花海遥遥相望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这话她在十方界中已经对他说过，他当时没有回应，她以为他与苏浅情比金坚，自己可能不会有希望。
“有多喜欢？”洛卿尘问。十方界中的表白仍旧清晰在脑海，她说地老天荒，此心不悔。
洛卿尘凑近碧城，手指抚摸上她的发丝。
“喜欢到可以为你生，为你死。”
“那可以为我自废魔族功法吗？”
清冷的声音响起，洛卿尘淡淡凝望着她，黑眸中看不出情感。
碧城的眼睫眨了眨，弯起唇角，没有迟疑的：“好。”
她握住他袖子的手收回，转而拍向自己胸口，鲜血吐出，生生用内力震碎了浑身经脉。碧城皱眉，身体骨骼如同被拆开，几乎站立不住。
洛卿尘抱住她。碧城想要挣脱，浑身上下如蚁虫啃噬一般，疼痛异常，她咬紧牙关，最终挨不住昏迷过去。
昏迷前，碧城看到洛卿尘的笑，笑得苍凉，笑得无望，但仍旧是那样好看。罢了，她想，这辈子就给他吧，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