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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后一次

时值六月,骄阳似火。

在江城寸土寸金的中央商务区,一座座大厦耸立于此,这些高大宏伟的建筑构成了一片钢铁丛林,阻挡着倾泻而下的阳光。在大厦的阴影之下,不同归属的上班族占据着纵横交错的街道,他们面无表情,步伐匆忙而稳健。

通汇大厦屹立在这片钢铁丛林当中,其中位置正好能迎接的到阳光的三层楼,属于汇益愿望事务所。

愿望师,近几年新行的一个职业。

新兴意味着前景,同时也意味着需求,人从生入死,一辈子难免留下几个遗憾,可能是年少没能实现的梦想,是一个一直惦记但再也见不着的人,是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时间久了,这些个遗憾就会变成一辈子的执念。

愿望师的出现改变了这个格局,虽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但卓越的愿望师可以借助仪器进入客户的记忆深处并加以改变,使其深信自己确实做过这些事情,从而消除遗憾。

一切的目的,都是图一个圆满,求一个心安。

……

汇益愿望事务所内。

陈秘书熟练的整理好一摞文件,摆放在一旁的书柜上,用记号笔在下面的标签做上标记。

“徐姐,这些都是上个月完成的申请,我已经核对过了,没出任何差错。”陈秘书说着话,食指指着这格书柜里的文件。

“嗯。”徐熙背靠在办公椅上,悠闲的翘起二郎腿,桌上放着一杯热咖啡,咖啡蒸腾着热气,携着一股令人舒适的香味。

徐熙个子很高挑,有一米七,上半身穿着贴身的白衬衫,底下配一条浅蓝色的包臀短裙,衬托着错落有致的身材。妆容干练到位,唇上西柚色的口红,配合着白皙的皮肤,成熟而不失俏皮。

徐熙是事务所的总监,手下管着十几名愿望师,自身也是名一级愿望师。

陈秘书跟了徐熙三年,他性子稳重,心思细腻,三年里没出现过什么差错,事情交给他来做,徐熙很是放心。

“徐姐真的要走吗,不再待一段时间?”

这句话从陈秘书进办公室后就一直想说,憋到现在终于说出了口。

陈秘书一脸不舍,眼神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徐熙不紧不慢的端起桌上的热咖啡抿了一口,说道:“我在事业上打拼了这么些年,是该有些自己的生活了。”

想到这,徐熙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陈秘书眼中的掠过失望的神采,他太清楚徐熙了,一旦做了决定怎么也说不动,既然他执意要走,那自己的挽留完全就是多余。

“那好吧。”陈秘书轻叹了口气,手里递过去一张新文件:“这是昨天收到的客户申请书,徐姐看看要不要接下。”

徐熙接过后迅速扫了几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等会你打电话联系一下客户,明天早上到,人员派我这个组。

走之前完成最后一次任务,就当作是一个仪式吧。”

“好。”

陈秘书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徐姐,我进来的时候听说陆老师站在大厦的顶楼,不知道在干啥,徐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远是徐熙的搭档,三级愿望师,愿望师在外出处理客户申请时,都是两两组队。

因为成为愿望师的条件极为苛刻,所以在公司里愿望师能够获得更多的尊重,即便陆远的职位要比徐熙低,但旁人依然尊称他为“陆老师”或者“陆指导”。

“这个陆远,净添麻烦。”徐熙面色微怒,眉头皱起,随后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推门而出的时候回头交代道:

“回头我给你写封推荐信,这样以后你不管去哪,都能有个好待遇。”

陈秘书望着徐熙远去的背影,轻轻道了声“谢谢”。他很清楚,和徐熙共处了三年,虽是上下级,但彼此间也有了感情。如果徐熙离开公司,他八成也会辞职。

陈秘书老实稳重,本身也有能力,在哪都会受欢迎。

……

陆远站在顶楼,往前两步就是一片空旷,他背着手,看着地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脸上浮现出忧伤的神色。

身后站着同公司的员工,他们都是一脸得担忧和紧张,但没一个人敢上前,生怕一上前陆远会做出什么激动的举动。

众人纷纷议论:

“陆老师这是怎么了?”

“要不要打120啊,他可别做出什么傻事……”

“哎!”

陆远想潇洒的转个身,不料转过来的时候打了个趔趄,险些掉下楼,幸好及时站稳了脚跟,这个举动牵扯的众人心头猛地一紧,陆远也是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空当,咽了咽口水,庆幸自己没有掉下去。

站在顶楼,陆远并不是真的想寻死,只是心情比较烦闷,站在上面透透气。

虽然动作不够潇洒,但好在自己还有才华,脑中忽然想到TVB版西游记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此时此景,他觉得再适合不过,于是闭上眼,脱口而出:

“人生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边念边往前走两步,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真从楼顶上掉下去。

面前突然起了一阵子喧哗,陆远闭上眼看不见,当他们是在称赞自己念得诗好,神情变得更加陶醉,提起耳朵细听他们的赞美之词:

“徐总监。”

“徐总监好。”

……

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陆远觉得奇怪,睁开眼只见徐熙站在跟前,表情冰冷,盯着自己,身后的同事簇拥成一团。

“徐……徐姐,你咋来了?”陆远受了惊吓,眼神瞄了徐熙身后的张煊一眼,想传递的意思是“她什么时候来的?”,张煊含着胸摇摇头,不敢说话。

徐熙冷笑着说道:“诗念的挺好嘛,要知道你还有这个才能,我应该把你举荐给旁边的文学社的。”

陆远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的本行还是愿望师,诗歌充其量只能算个副业。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饿了该吃午饭了,徐姐我下去了。”

徐熙嘴角一挑,拉住陆远的胳膊,转过身面向众人道:“既然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以后谁再有这种情况,我决饶不了他。”

说着话,手上的劲道加重了几分,捏的陆远心里又是一紧。

众人听言赶紧散去,得罪了徐熙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徐熙转过身,侧着头,眯着眼,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说道:“正好我也要去吃午餐,要不一起?帐算我的。”

“这……”陆远面露难色。

“怎么?搭档了这么久,一起吃顿饭都不行吗?”徐熙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凶狠,语气也更加咄咄逼人,陆远再不敢有二话,悻悻然的跟着徐熙下楼。

————

江城春秋餐厅紧挨着通汇大厦,装修风格奉承着极简主义的原则,里头的装饰和桌椅简洁明了,给人的感觉轻松舒适。

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是大多数公司的午休时间,两个小时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但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坐下来慢慢享用一顿大餐还是不太现实的。因此在周围公司上班的人大多会选择订一份外卖,或者去周围的餐厅吃一顿工作简餐。

江城春秋餐厅就是一家以卖简餐为主的餐厅,餐厅上菜快,菜品外形味道都不错,价格也比较实惠,是徐熙平常吃工作餐的一个好选择。

徐熙和陆远面对面坐着,徐熙的跟前摆着一小碗蔬菜沙拉和一碗紫菜蛋花汤,她胃口小,同时也是为了保持身材,吃几口觉得半饱了就放下了筷子。

陆远点了份牛肉饭,黑椒味的牛肉铺在米饭上,旁边还有一个煎蛋。陆远折腾了一上午,胃里确实空空的,二话不说便吃起饭来。

“说说吧,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徐熙心思缜密,意识到陆远心里绝对藏着事,虽然他上午表现出来的方式有些浮夸,但真实想法绝非如此。

她太清楚陆远的为人了,在有外人的时候,心里想的和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种情况就像抑郁症,抑郁症患者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他们还会给人乐观的印象,其实不然,真实情况是乐观的外表下,有繁杂挣扎的情绪和一颗无人知晓的孤独的心。

“没……”陆远吃的有点急,噎了口米饭,导致原本想说的那句“没事”只说了一半,赶紧喝了口杯子里的水,把米饭顺了下去。

“你要不说我可走了,帐也不替你结了。”徐熙佯装要走,陆远见状连忙拉下:

“别,徐姐,也不是不能说,

关键这事儿吧,说起来挺让人心烦的。”

徐熙身子前倾,竖起耳朵,她倒还有几分好奇是件什么事困扰了他,平常陆远可不会轻易心烦。

陆远放下筷子,平静了一会,说道:“我前女友结婚了,昨天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回来后心里就一直很堵。”

“前女友?”徐熙眨了眨眼睛,说道:“哪个前女友?都没听你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你身上没什么八卦的,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我也一直以为你不爱听八卦的,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有一颗爱听八卦的心。”陆远冷冷一笑,继而说道:“我和她交往了三年,在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感情稳定,但毕业后工作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时常搞得心神俱疲,下班回到家我也不想管别的只想睡觉,自然对她也就疏远了。我俩中途因为这事吵过几次架,久而久之两人都受不了了,也就分开了。”

徐熙点点头,没有插话。愿望师平常的休息时间确实比较少,而且时常要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出现陆远所说的这种心神俱疲的情况也实属正常。

陆远接着说道:“但是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说割舍就割舍的,日子久了总会想起来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昨天听说她结婚了,我终究还是没能放下。”

陆远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发抖,想到这些事,心里既难受又遗憾,难受在物是人非,遗憾在此恨绵绵。

情感上的事,旁人能够做个倾听者,若是参与进来,即不妥也无用,徐熙深知此时无言就是最好的安慰,站起身来拍拍陆远的肩膀,以示同情。

一分钟后陆远迅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知晓如果自己一直处于那个情感漩涡之中,影响自己不说,此刻还会让徐熙处于尴尬的境地。

当然徐熙也知道,陆远是个坚强的年轻人,遇到难关总能很快挺过来,否则陆远不会受她这个性格强势的女人的赏识,更不会成为她的搭档。

一阵沉默之后,陆远率先挑起话头:“不说这些了,下午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徐熙点了点头,说道:“接到一份新的申请,过会我把文件给你看看详细情况,明天早上八点我开车去你家门口接你,直接去客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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