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阵法逐渐消散,露出羽寒疲惫憔悴的身影。
“那位前辈走了?”
“怎么?着急杀我?”
“在下不敢。”
“开玩笑的,你我之间有了这层联系之后,你便不能伤我丝毫,不过你若是心里咒骂我,我是听不到的。”
沈桐不敢僭越,这层联系类似人间王臣,主荣臣荣,主死臣未必死,于此看来,无论羽寒未来是否真能修为通天,对于沈桐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买卖。
“接下来,你给我讲讲那家馄饨店老板的事情。”
沈桐不了解羽寒的脾气,也不晓得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只得事无巨细,皆娓娓道来。
“那家店主叫胡勇,为人忠厚纯朴,平日镇上有什么难事,胡勇更是出钱出力,是镇上鼎鼎有名的善人。
他家馄饨店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在这小镇上很有名气,至于他老婆,漂亮贤惠,闺女更是聪慧可爱。
但据此镇四十几里外有一座城池,城主与附近十几窝山贼同流合污,每年要抢大量的女人献给一个三流宗门。”
羽寒面无表情:“所以胡老哥的老婆孩子都被抓走了,对吗?”
“没错,两年前城主之子外出游乐,听说馄饨店有名便来镇上歇脚,期间看上了胡老板的老婆,此子修为不浅,又自称来自城主府,镇上的人畏于权势,竟没有一人出手相助。
不仅老板胡勇被打成重伤,连她的闺女也被抓走,母女二人在马车上被奸杀,尸体随意扔给了一头恶兽,直接吃掉了。
之后老板外出寻找,镇上人都以为他死了,直到两个月后他抱着几个破布回家被行人看到。
之后馄饨馆该开还是开,只不过从此生意惨淡,原先的一些朋友和老顾客都把他当成瘟神一般。”
沈桐打量着这位年轻人,想知道这位会怎么做,会杀多少人。”
羽寒小泯一口酒,眼中古井无波:“那小女孩多大?”
“十岁,死的时候还有两个月过生日。”
“那座宗门,城池,还有那些贼匪,都杀了!”
“什么?”
“我说他妈的都杀了!一个不留!”羽寒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仿佛比这严寒的冬夜还要阴冷。
“屠城?屠宗?会不会有些太过了!还有很多无辜……”沈桐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眼前之人会这么疯狂。
“你不是因为滥杀无辜,才会被镇压吗?我这是帮你积德啊。”羽寒露出森白的牙齿,手中酒壶悄无声息化为灰尘。
“别跟我提无辜!
那妇人不无辜吗!!
那孩子不无辜吗!!!
所有人都要为那个女孩陪葬!
所有人!!!
三日内,你做不好这件事,就没有价值了!”
羽寒大步离去,途中突然转身留下一句话:“你要明白,这世间有条规矩,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漫天飞雪之下,留下一个惶恐不安的沈桐。
第二日傍晚时分,剑阁一行弟子赶到晨国首都金霞城。
晨国,北浩洲三大国都之一,占地面积最小,却是位置优越,占据西、北两条贸易渠道,商业繁茂。
当今国主更是一位天尊修为的强者,至于其背后的仙门势力,多年来却是从未被人知晓,不过能在一州之地以商业独占鳖头,想必也绝非二流三流的小鱼小虾。
晨国首都金霞城,作为半洲的贸易枢纽,其繁华程度自然不必多说,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种妖族,修士,如凡人般交易贩卖。
自古以来,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世间各族修行者,不可在凡人城池中御空,更不可随意杀人,至于有没有人遵守,违反之后是何等惩罚,那都是帝王该考虑的事情了……
而在城池内四周的店铺,几乎都是只有修行者才能进入,而修行之人的客栈,便是各个势力开辟的仙家府邸。
当今时代,凡人也越来越少,绝大多数都是无宗无派的山林野修,或许只有在地处偏僻的村落,才能看到成群成片的凡人。
而金霞城中的仙家府邸,或者说整个晨国,半个北浩洲的仙家府邸,都被此洲的一流势力扶摇宗所垄断,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恐怕唯有同位一流势力的紫烟阁了……
殒在清兰园的院内立桩冥想,心中却怎么都静不下来,脑海中不断回忆起早晨自己所看所想。
他眉头一皱,踏步走桩,一拳一拳雪崩式垂向天空,脑中将事情又捋了一遍。
今日清晨,雪如鹅毛。
齐貅准备带领众人继续启程,羽寒却因为风景优美要在此停留半日,无奈,殒只好陪他一起。
“你怎么回事?”
“过来,我是想给你看点东西。”两人在镇上一处山坡俯视整座小镇。
胡勇起的有些晚,多半是昨日酒喝的多了些,脑袋现在还有迷迷糊糊。
你看这水都烧上了,自己竟然忘了是什么时候升起的火。
穿上锦衣走出门外:“这雪下得挺大啊!”
“是啊,你起了就把雪扫了吧,一会儿客人该上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与他轻声道。
“好嘞。”他下意识回答,然后去后院找工具,就像多年来一直如此。
路走到一半,他突然整个人僵在那里。
“怎么了?”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并不是幻觉。
中年汉子机械般回过头,那多年来还会在梦中徘徊的身影就站在那里。
不远!
真的不远!!!
男子一下子冲了过来,整个人跪在妻子怀中,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无声地大哭。
“干吗呢,哎,我手上还沾着面呢~”
“媳妇儿你回来了!回来了!”
“一早上说什么胡话呢?”女人显然收到了惊吓,以为自家男人中邪了。
她用两臂抱住男人的头:“起来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再说孩子还睡觉呢,别把她吵醒。”
“小茶!小茶!”
男人几个跨步冲进屋内,来到那个本应空荡荡,多年来却没有一丝灰尘的房间。
女人急忙跟了过去,却看到了啼笑皆非的一幕。
孩子显然刚醒睡眼朦胧,男人则不停哭着亲吻她的脸颊,呼唤着她的名字。
孩子有些害怕,却不停地抚摸着他父亲的脑袋:“爹爹不哭,爹爹不哭。”
女人上前推了男人一把:“你干嘛呢?一大早上犯病啊!我们不都在这儿呢吗?”
“是啊,是啊。”男人抹着眼泪,含糊不清道:“都在这儿呢,都在这儿呢。”
羽寒断了神识,殒眼前的画面也戛然而止。
后者深吸一口气,眼中难掩平静:“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羽寒笑着说:“无非是一些傀儡之术罢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恐怕只有他和他师傅才明白。
只不过他师傅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到他这儿就是赔大发了。
“你觉得我是帮了他们吗?”
“难道不是吗?”
“那你知道嘛,”羽寒的声音很轻很淡。
“从今天开始,男人会被当成疯子,而女人和孩子会被看成邪魔恶鬼,就像你一样,被同村人排斥,
他们不得不放弃这数十年的基业,背井离乡,饱受苦难与贫穷,没准还会遇到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劫难。”
殒没有说话,他想不明白,也看不见那么远的未来。
“可是他起码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幸福,对吧,殒。”羽寒自问自答。
殒心中掀起了小小的波澜:如果那天村里有过一个人为他说话,他恐怕也会很感激,也不会对那些人彻底的失望吧。
“但你要知道,这世间的苦难大雪茫茫何其之多。我们能救一人,救一时,可是还有千万人,千万世,我们怎么救,拿什么来救?
我们也唯有自救罢了,
只有成为真正的强者,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在这大势之中,激流勇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