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世界对于生活在阿修罗地界中的鬼魂来说,就是一个无声而悲凉的荒漠。
一袭白绸缎长裙的江一叶站立在街头,就像是一尊雕像,洁白的肤色,秀美的姿容,哀愁的眼睛。一阵阵寒风吹来,扬起她的裙角,撩动她的披肩长发,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谁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人类的世界排斥鬼魂的存在形式,江一叶知道自己只能停留三分钟的时间。
人类看不见鬼魂,也听不见鬼魂的声音。对于鬼魂而言,这是一个没有温度、没有触觉、没有听觉的世界,只有孤独和悲痛两种情绪。
孤独和悲痛在这里就像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氧气。人类可以自由而快乐地呼吸氧气,而鬼魂却瞬间会被情绪紧紧抓住,无法摆脱。情绪控制仿佛脑虫时时刻刻在蚕蚀脑浆,吞噬掉所有的幸福和欢乐,如同剑锋接续地、不停止刺入心脏,冰封了鲜活的心灵。江一叶此刻的感受真的很不好。她感觉自己时而置身在海啸的咆哮声中,夹带着锋利冰凌的冲天巨浪迎头席卷而来,击碎了她的身体,击垮了她的精神;时而又奔走在酷热荒寂的大沙漠,所有努力换来的只有失败,全部希望最终都变成绝望。一切都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大脑,占有了她的心灵。孤独和悲痛趁机侵入她的身体和意识,企图掌控她的全部感觉。
江一叶咬紧牙,保持住头脑中的最后一丝神智,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三年了,终于重新站在人类世界的土地上。
江一叶清楚地记得,在2005年1月18日凌晨两点,当她走过家中客厅时,看见客厅内的欧式复古座钟时针正好指向2这个数字。古铜色的钟摆左右晃动了几下,钟奇怪得没有发出整点报时的声音,而家的大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敞开着。
她走出家门,穿过自家室外安静的小花园,来到大街上。街面上很冷清,和她当时的心境一样,冰凉而空洞。就在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时,老黑和老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个全身漆黑和一个全身发白的怪物站在江一叶的面前。两只怪物的外形五官和人完全相同,半祼着身体,身披铠甲,毛发、皮肤、五官,包括眼白、瞳孔、牙齿、舌头和指甲,只有两种颜色,一黑一白。
“嘿嘿,走吧,江一叶。”黑色怪物说道。
江一叶回过神来,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遇见黑白无常,能跑掉吗?”白色怪物对江一叶的举动不屑一顾,右手一伸,一条发光的绳子出现在他的手中。绳子用非常快的速度无声地向前生长,眨眼的工夫,那一头已经绕缠上江一叶的一只胳膊,变化成七个首尾相连的发光的银环,把江一叶的胳膊绑了个结实。
江一叶继续用力向前狂奔,用另一手使劲地拉扯绳子。绳环很紧,她根本拉扯不动。绳环开始吸收她的力量,向内收缩,同时绳子也开始收缩变短。
“别再用力挣扎了,越用力,你就会越痛苦。”黑无常怜悯地提醒她。
“哥,你总是有恻隐之心、仁慈之念。别跟她废话了,早点收工,早点休息。”白无常继续收紧绳子。
江一叶的胳膊被越变越小的绳环牢牢箍住。渐渐地,她感到疼痛难耐。转眼之间,她已经被绳子拉拽回到黑白无常的身边。
“真的这么害怕我们吗?”白无常咧开嘴,吐出雪白的舌头。
“我,我不是害怕,我,是不愿意失去自由。”江一叶因为先前太用力而气息不稳。她说的是实话,作为鬼魂,对黑白无常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见到他们就仿佛见到亲人一般,根本不会害怕。
“不愿意见到我们,就不要自杀呀。自杀是为了获得自由吗?”黑无常的话冷冰冰的。
“我真的死了吗,我是鬼吗?你们真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是个话痨女鬼。快走,别啰嗦!”白无常不耐烦地翻翻白色的眼皮和长睫毛。
“去哪里?”江一叶打个寒噤,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黑白无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让江一叶走在他们的中间。江一叶挣脱不了绳子,只好不情不愿跟着他们走,脑子里一直在盘算逃走的方法。三个鬼魂排成一列,沿着街道朝启明星的方向走下去。
“这样走下去,天都亮了。”江一叶的话音没落地,就感觉到脚下雨水形成的小水洼变软了,变塌了。一股宏大的漩涡吸力从脚底下传来,她身不由已掉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