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林娆已走到了我身后。阿圃先跟她说话:“二姐儿万安。”
林娆开口叫我:“姐姐。”
“嗯。你来了?”我嘴上应承着,手里依然在拨弄我的八哥。
林娆面子上挂不住,但什么也没说,我倒要看看她能等到什么时候。过了好一会,我看这小玩意儿也吃进去东西了,喝了水儿,便把它交给了阿圃,让她带回房间。
我看向林娆,她面色苍白,只穿一件单薄的大氅,突然跪下来了。她声泪俱下:“好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帮帮我,帮帮我阿娘吧,她没钱吃药了,她就要死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林娆跟没听见我说话一样,还是那句话:“姐姐,你帮帮我,我实在找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们了,你救救阿娘,好不好?”
“你这是哪里话?我能做什么啊。”
“我……我想跟你借三十两银子,我会还你的,我一定会还的。”
三十两也不多,我若是东拼西凑也是有的,因为我身上所有的闲钱都给了阿圃,她也是拿来救命的,这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况且薛小娘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早听人说了,她现在药石无医,什么药也救不回来了。
“你阿娘早已病入膏肓了。”我对她实话实说。
“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林娆不相信,她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眼睛都有点水肿了。
我几乎苦口婆心:“我何必骗你呢,薛小娘熬不过这一关了。”
林娆突然不哭了,她乞求说:“姐姐,我们试一试,我不信她真的……”
“你先回去吧。”我对她说。
林娆果然就走了,她一步三回头,对我仍有期待,可是我真帮不了她,我巴不得薛小娘好不过来呢,我正好出一口恶气。
可是林娆还傻傻地来求我,她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父亲那么向着她们娘俩,我才不相信没有给她们钱呢。
但是我越想越觉得害怕,父亲手里是没有多少余钱的,万一她真病死了,可不是我的过错?
我这样想着,便急忙唤阿圃,阿圃手忙脚乱地出来了。
“姐儿,怎么了?”
“阿圃,你今天晚上去库房里悄悄地去拿两条人参送到阖津馆,要好的,你知道吧?就是上次齐夫人送给我母亲做寿的。”
“姐儿心里还是有二小姐的。”阿圃欣慰地笑着。
“才不是呢!”我真的是怕薛小娘因为没药挺不过来了。
“你记得要悄悄的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又提醒阿圃一遍。
“姐儿是害怕大娘子?”
“是啊。”我长叹一口气:“要是被母亲知道了,这人参可就送不出去了。”
“那事后怎么交代呢?”
“你就推说这人参被我用了。”
“苦了姐儿了,天儿擦黑了我就去。”
“好。”我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这百年老参救不活她,但也能多续几天命,我可没有不帮她,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宣和三年,腊月十八,宜祈福沐浴破土,忌嫁娶。
盛宴摆在外公府里的主厅,挨着曲径通幽的小径,檐脊放了许多走兽,檐下施以五彩琉璃瓦,若有强光,便呈现出光彩照人的风景。
进入室内,掀入厚厚的棉帘,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正殿方砖埋地,门窗饰红纹,配殿是用于女眷的,以沉香木透雕福字屏风隔开,透过透雕花鸟的间隔,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
但我却可以坐在主厅,因为我是外公唯一的外孙女,他有三个孙子,可没一个孙女儿,所以可宝贝我了,但是我今天可不能没有规矩,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今儿上京城最尊贵的人儿可都来了。
“林致!”洛施施携着父母一进来就向我打招呼,我忙走过去,向她身边的洛夫人和知州大人行了一个万福礼。
“孩子,这可折煞我们了,可不敢行这么大的礼。”洛夫人揽着我的手笑着说。
“知州大人,好久不见,这边请。”倒是舅舅来了,他招呼着洛施施的父亲走向偏坐。
“洛夫人,施施,你们就坐着这里吧,我去给你们拿些点心来。”我将她们引到偏殿的窗户边下,夫人人很和蔼,一直对我不停地笑,洛施施一如既往地左顾右盼,将这里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惹得洛夫人一直趁我不注意瞪她,我只憋笑。
不一会,人儿都到齐了,有官场上外公的旧交,有齐昱一家,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李择言和他父亲也来了,不过他的母亲称病并没有过来,但却带了大礼,母亲说李夫人是装病的,她巴不得她来不了呢,我无可奈何,大人的想法我一点也不懂。
“致儿,你看你外公七十大寿,往来宾客都送的贵石宝玉,你送给外公什么啊?”舅舅当着众人打趣儿问我。外公也兴致勃勃地看我。
我也不害羞,只落落大方地朝着外公一福:“致儿可没有宝物相送,不过却有一个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逗外公开心。”
“嗯?那外公就要看看了,究竟是什么小玩意儿?”
“阿圃。”我话音一落,阿圃就托了一个盘子过来,外面罩着一个红布。一掀开里面是一个鎏金鸟笼,里面窝着我的八哥。
“难不成就是它?这个小玩意儿有什么稀奇的?”外公故作失望。
“但我瞧着这金丝笼精巧无比,想来林致妹妹也花了不少功夫吧。”三表哥替我圆场。
“是啊,我瞧着这八哥也是尊贵品种,想来得来必然不易。”人群里有人议论纷纷。
“致儿,你就别卖关子了。”父亲在一旁笑我。
“好,就看你的了。”我摸了摸八哥的头,朗声问它:“八哥,你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八哥看了我一眼,清脆的说:“今日是御史大人的七十大寿。”
“好。”人群里有人叫好,有人啧啧称奇。
外公瞧着那八哥,又多了几分稀罕。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我的心弦紧绷,生怕它说不出贺词,好在它只停顿了一下,就像人声一样道:“唯贺大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东海之寿,南山之寿,河山同寿,南山同寿,天保九如,如日之升,海屋添寿。天赐遐龄,寿比松龄,寿富康宁,星辉南辉,耆英望重!”
“好!”外公白眉舒展,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便是我送给外公的寿礼。”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以之为奇。
“妙,真妙。”我四下看了两眼,所有人都在感叹,余光中瞥见李择言目光灼灼,但我倔强地视为不见。
“今日,令爱真教我等大开眼界。”有人对父亲说。
“哪里哪里,不过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大人过谦了。”
“我也曾养过这样的一只鸟,可怎么也学不会人语,林致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二表哥一副学子模样问我,我笑着道:“这八哥本就天生一副学舌,我每天都教它说话,日子久了,出口成章也不是什么难事。”
“受教了。”二哥总是这样谦谦有礼。
“好,致儿的大礼深得我心,比你哥哥送的这些琴棋书画有趣多了。”外公拂须笑着,又补充道:“你想要什么恩惠?”
“哪有向寿星索要东西的道理?外公开心就是我最大的恩惠。”
外公被我哄的“咯咯”地笑,“你呀你,油嘴滑舌,越发像你母亲了。”
母亲在一旁也笑。
“祝寿庆生申,德日维新,期颐眉寿寿长春。五福三灵禄永永,长寿仙人。遐算等庄椿。思德康宁。年年欢会笑欣欣。岁岁仰依拓寿域,彭祖广成。
问谁歌、暗香疏影,此花堪照人世。起持霜月为花如寿,天亦愿花千岁。谁有意。著如此人间,更著花如此。高寒洒洒。看浩荡刚风,跨虬飞佩,玉影乱如水。
行春处,一笑人间紫翠。纷纷窥此天地。寿如川至。最好是、涧翁兹岁喜。荣沾南儒恩例。捧觞更喜郎君美。任夜来归待。见说生辰,恰逢本命,寿筵且未。听老聃孙子。祝公耆艾,祝公富贵”
一曲阙词之后,盛宴就开始了。
众人觥筹交错,敬酒相贺,好不热闹。
正谈笑之际,母亲引了一个女子进了内厢,那人穿了一身青色缀蝶纹的对襟,配了淡蓝色罗裙,剪水秋瞳,朝我们福了一福,抬手间一阵香风。
“致儿,你看谁来了?”母亲笑着问我。
我讶异地看着母亲,母亲笑而不语,我定睛看着,她低着头,眼角处有一个黑点,似痣似胎记,侧眸瞧人时千娇百媚,可一瞬凝眸时便盛气凌人,我没见过。
那女子许是见我眉头紧皱,如何也猜不出来,掩着手帕笑我,朗朗的说道:“我是李淳呀。”
“原来是你。”我故作遗憾:“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我可一点都没认出来。”
“哪里,不过你可是一点也没变。”
母亲向我们解释:“李小姐儿来投了她舅舅――正议大夫一家,以后就能跟你们一起去私塾了。”
“太好了,以后私塾就又多了一个姐儿了,你不知道,庄学究的私塾大都是男子,无趣地紧。”洛施施扮鬼脸,逗的我们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