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前的晚上。
“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上天居然派了这么个妖怪来折磨我。”魏民生站在阳台的窗户前,开窗吹凉风。他竭力地控制着自己几近崩溃的神经,大口吸着凉气,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暴怒,充斥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身体不住的颤抖,打人的念头一次次冲进脑海,而他为了避免再次伤害女儿那脆弱的身心,不得不奔出书房,冲到阳台,打开窗户,让凉风贯穿自己的身体。
窗外,万家灯火。街道上不断有车辆穿梭,眺望远处高楼上东方世家豪宅别墅区的霓虹灯广告,别样炫彩生辉,而自己楼前的这片空地也已经被圈了起来,准备盖楼了。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巨变,有时候,他都不敢让父母长期回老家居住,害怕,他们再回来会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宝贝闺女魏星萌依然乖张孤傲,顽劣不学,保持着幼儿园的玩耍习性。
二年级下半学期了,50以内加减法还总是错来错去,钟表应用题基本靠蒙,好在继承了自己良好的语文基因,不过百分之八十都用在了和自己还有老婆斗嘴上。这不,刚刚因为辅导孩子数学作业,又差点被她气个半死,要不是昨晚暗下决心决不再动手打女儿,估计,刚才自己又会失控,暴虐女儿一顿。其实,女儿很乖巧,只是数学不开窍,所以,她从心里抵制学习数学,并有了无穷无尽的说辞。
“爸爸,你别生气了,我会学好数学的,你别着急好吗。”魏星萌拽着魏民生的衣角,卖着乖。
“爸爸,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爸爸,怎么了,你也有做不出来的数学题吗?”
魏民生尴尬地笑了,轻抚魏星萌的头说:“对,爸爸也有做不出来的题,不过不是数学题。爸爸很无助,很无奈,所以,现在才这么早回家来陪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将来不要像爸爸这样无助,无奈。”
“爸爸,是你们中医科效益持续下滑,医院准备撤并吗?”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妈妈以为我睡着了,就偷偷跑到你的书房,抱着你哭。我悄悄跟在门外听到的。你们说,医院中医科持续不见起色,老是亏损,再加上爸爸牵头的科研项目光烧钱,不见成果,好几个副院长联合医院其他领导写了关于撤并中医科的联名抗议书上报费院长,要求撤并中医科。”
“我还听见你说,这些都不是最可惜的,最可惜的是自己的科研项目怕是要搁浅了。”
魏民生诧异地看着这个小人精,“萌萌,那你觉得爸爸是不是很无能呢?”
“不,爸爸在萌萌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人,是个干大事的人,才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灰心的。”
“对,爸爸不会气馁的。你也要努力哦,现在,我们要先把你的数学搞起来!”
吸取了昨晚失败教学的经验,魏民生今晚不但克制住了自己的暴怒,还逐渐开始适应“小魔女”的缓慢认知,反复怀疑思维方式,只是,他知道,这种学习习惯只能导致一种结果──学渣!
回想起昨晚,女儿数学作业空题太多,让补齐还嘟囔:“这题我不会,你不教我,硬要让我自己做,我只能慢慢想。你会你就帮我做呗,做完我抄上不就完成作业了?大傻冒,你做完,我们还能看电视,打游戏呢!”这些让在医院憋屈一整天的魏民生暴怒不已,他终于忍不住用四肢来解决问题。但他打完女儿后心疼不已。自己从来没有打过女儿,但昨晚,他暴怒失度,把女儿的手心打得红肿。事后他很自责,也很心疼,感觉自己的手都打麻了,女儿的手该有多疼。
虽然,在自己的果盘补救和安抚下,女儿原谅了自己,但,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让女儿哭着入睡。他彻夜难眠,扪心自问自己的教育方式对女儿的身心是不是也是一种摧残?而自己又是否把自己在医院所受到的种种不公,泄私愤式的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年轻的中医硕士,自己却能成为云城医学院中医学科带头人,又是其附属三甲医院中医科主任,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在这个中医日渐落寞,中医科室创收乏力的大环境下,自己却要逆时而动,争取医院大量经费去开创中医科研项目,被人诟病,可想而知。医患关系紧张,自己却要大胆创新,继承名师遗志,誓要精研中医配方,使之从经验方凤凰涅槃,成为普适众患的重疾难疾有效疗法,其难度可想而知。
今天上午,他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弃中医世家的威名于不顾,毅然下海经商。今天上午,他才知道挣不来钱,即使是院长力挺也保不住中医科的牌子!怪只怪,自己一门心思都在治病和科研上,没有考虑过中医辩证难、治病缓,中医科至今只有他和副主任两人能精准诊治,有病人找的现状。他们中医科医生除了副主任是六十多岁的返聘老中医外,都普遍年轻,加上本身是以心内科,肾病科,神经内科为专长的综合性医院,相较市里的其他专业中医院,来自己中医科看病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
讨论撤并中医科和停止中医科研项目的院务会议终于举行了。毫无悬念,魏民生被医院暂停了中医科主任的职务,早早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