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看着宿舍穿衣镜里日渐圆润的自己,季糖扶着脑门忍不住叹气。?
“怎么都是吃一样的饭你就瘦得跟纸片一样,我再胖就没脸回家了,不吃不吃了!”?
说完这句话季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歪在小桀床上研究自己胖嘟嘟的脸。?
“哎呀,快毕业了吃一次少一次快走吧。”?
不顾她的反对小桀拽着她就往外走,内心仅剩的一点挣扎瞬间连渣都不剩,满脑子都被美食占领了,一丝空隙都没有。?
人声喧闹的火锅店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和声音,在角落里坐着的季糖和小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最近是谈恋爱了吧?”小桀冷不丁问了一句。?
“有吗?咳咳……哪里有!”假装咳嗽的季糖也不知道自己的紧张从何而来,先否定了再说,不然怕是要牵扯到韩星瞳身上。?
“别骗人了,我都听见你发语音了,说的还是普通话,从哪里勾搭来的小哥哥?”对面的小桀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季糖,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目光。?
“那是我前男友!”在季糖的潜意识里哪怕拿前男友当挡箭牌也不想告诉闺蜜关于微信上的那个男孩,毕竟很多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得了吧,你前男友和你是老乡,你们平时都说家乡话,哪里会说普通话,快从实招来!”?
“真没有……服务员,给我来一个娃哈哈!”?
“对不起美女,本店没有娃哈哈。”服务员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来吃火锅要喝娃哈哈的。?
“啧啧啧,你看这服务员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又胖又丑还违心叫美女,良心不会痛吗?”看着服务员远去的背影,季糖捂着心口作痛心疾首状。?
“嗯……自黑也就只有你了,戏精本精。”已经习惯了她偶尔戏精附身的小桀自得地往嘴里塞进一口羊肉卷,边嚼边砸吧嘴。?
对面的好友可爱贴心,桌上的盘子菜色喜人,咕嘟嘟冒着泡的火锅更是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这个下午真的过于美好。?
吃到肚子圆滚滚的两个人回到宿舍就开始躺着休息,虽然小桀没有再多问关于她最近的反常,但季糖还是想到了很多以前的故事,关于韩星瞳,自己以及元姑娘。
自幼被奶奶带大的季糖和别人不一样,基本不和女生一起玩,除了发小是女孩,从小就是在男生堆里混迹,这让她也出落成一个假小子一样的姑娘。?
上学前班就知道逃学在家看当时流行的电视剧,还能让老师喜欢称之为乖学生,初中之后更是和全班男生打成一片,这样的季糖犯了女生的大忌,通常男生喜欢的女生都会被班里的其他女生讨厌,季糖也不例外。?
所以初中时候的季糖过得有几分落寞,再加上妈妈不管爸爸不爱的,更让她放肆地消费自己的任性,经常时不时听到别的女生吐槽她的言论。?
说来说去也无外乎是什么仗着成绩好就作威作福,和每个男生都玩得好一看就很花心,长得胖还自以为有魅力简直是可笑,每每正面或侧面听到这些言论,她只是笑笑不言语,不了解她的人作何评价她不在乎,她们也没有资格评价她。?
但十几岁的少女也难免会遇上一些在青春期里很特别的男生,例如韩星瞳于季糖,就是这样的存在。?
二十多岁的季糖至今已经记不清她和韩星瞳的相处细节,但她记得很清楚他笑起来的模样,让她的心有一种鲜花盛开的感觉。?
第一次见到韩星瞳是在季糖上初一的时候,当时他上初二,差着一个年级在中学里几乎就是两个世界,季糖成绩好绯闻多可以说是全校闻名,而韩星瞳却属于默默无闻几乎不被人注意的男孩。?
而那一天夜里下晚自习以后,走读的季糖去找韩星瞳班里的一个女孩一起回家,两个人好歹能壮壮胆,毕竟农村的夜晚几乎是灯火全无,万籁俱寂,晚上八点以后几乎就看不到人影了。?
但也总会有一些男人喜欢半夜喝酒,这让夜自习回家的季糖心里有点儿毛毛的,所以她就去找了那个女生结伴,因为季糖低一级所以提前放学,走到教室门口的她忍不住向里面张望。
也就是这一眼,让本没有关系的两个人有了生平的第一次交集,许多年后的季糖还能想起那日初见他的模样,那一幕几乎是经年不忘。?
当时忙着寻找同伴的身影,她几乎没有多往旁边看一眼,在得到了同伴再等几分钟的口型之后,她开始百无聊赖,那个年代手机还不普及,她只能看教室或者看星星。?
就在她目光将要收回去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一个明灿灿的笑容,一下子像晃到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他的眼睛里有星辰和大海。?
笑容的主人五官干净,留着板寸头,那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清澈得像一汪湖水,深邃却没有一丝恶意,嘴角的笑容搭配着一颗俏皮的小虎牙简直让人生出一种邻家少年的感觉,当时的季糖只有一个想法。?
我认识他吗?原来有的人虎牙只有一颗,真的好奇怪!电石火光之间出于礼貌的本能她也回应了一个象征性的笑容,对着她的笑他也笑得更加明媚。?
明明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看到他的笑容那一刻,季糖却觉得四周明亮如白昼,脑子里不自觉蹦出来一句话:眉间有银河,眼里有星辰。?
这句话说的就是这样的男孩吧,季糖没有多说什么就被同伴拉着回家了,两个人回家的路上季糖貌似无意地问起他的事情,却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坐在门口第一排左边靠窗户的男孩是谁啊?”?
“哦,他叫韩星瞳,听说他一直特别照顾班里的元姑娘哎,不过也是,元姑娘长得确实好看……”?
同伴还在继续沉浸在年少时的八卦里,季糖却在心底哀嚎:“苍天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长得帅的男生,还指望培养一个青梅竹马呢,谁知道名花有主了,真是天要亡我啊!”?
面上仍然装作一派淡定的她暗暗下定决心不和这个男生有任何瓜葛,要不然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怕是得再加上一个,她可不抢别人的东西。?
可是事情却总是事与愿违,季糖在每天的夜自习之后去找同伴都会看到那个明晃晃的笑容,躲不掉也避不过,这让她有点儿苦恼。?
从情感上来说,多出来这一个朋友她是很乐意的,但心里又有点儿说不出的别扭,不过那时候的季糖就练就了一个现在才火起来的特质,佛系。?
既然不知道怎么解决,索性就放着不解决好了,这未尝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再见到韩星瞳的时候她不躲不闪一笑而过,反正不过是普通朋友。?
如此过了一年,季糖和他的关系也一直停留在微笑之交上,偶尔会攀谈几句,但仅止于此,再无其它。?
那年的夏天格外炎热,韩星瞳要去上高中了,临走前他第一次正经地叫住了季糖,开口说了一句话。?
“别指望别人能给你温暖,只有你学会爱自己才不会孤单,要好好的啊。”?
就这一句话就把季糖之前的伪装悉数击碎,让她的心猝不及防间洒满了阳光,从小到大的十多年,除了一起长大的发小,几乎没有人看到过她背后的孤独以及渴望温暖的心。?
借用现在十分流行一句话,这世间唯有懂得最难,只是当时的季糖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只觉得在夜里放学后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笑容让她觉得不太习惯。?
甚至好多次她都盯着窗口的那个位置发呆,几次失神,让坐在窗边的同学被吓了一跳,但季糖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局。?
在韩星瞳初中毕业一年后,季糖也成功考进了县里唯一的高中,不过让人遗憾的是,他们虽然同校,却并不同校区,两个校区,几乎在县城的一南一北。???
上了高中以后的季糖变得安静,渐渐和女生玩得更要好,新的环境也没有那些往日的流言,让她的生活有些无聊。?
不热衷于和异性玩耍,倒不是因为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而是高中是以瘦为美的年纪,而季糖一如既往的是个小胖子。????
这很显然是不符合高中荷尔蒙疯长的男生的审美,他们眼睛里的梦中情人应该是身形窈窕,腰肢纤细,最好是盈盈不足一握的画中美人,而不是季糖这种胖嘟嘟的女孩。?
所以,季糖只能走马观花地看着身边的瘦子一个一个成为男生吹口哨的对象,而她成了无人问津的那一个。????
百无聊赖的季糖化悲愤为动力,把全部的时间都拿来啃课本,做数学题,加上本身底子不错,还有一颗不服输的心,她的成绩一下步入了年级前三,成为老师心目中的佼佼者。?
但是夜深人静时季糖还是会觉得生活无聊,也会偶尔想起那个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的男孩,以及他口中的那两个字,孤单。?
孤单吗?季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大概是有的吧。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着许多朋友,但能一起说心里话的还是只有发小一个人,她的生活圈子还是那么大,她的心也鲜少有人走得进。?
在她发愤图强第二年的某一天,韩星瞳竟然主动加了她的QQ,这让她觉得两个人可能有不一样的火花,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连智能手机都没有的时代,QQ就是沟通距离的唯一方式。????
而季糖抱着那个老式的按键手机,盯着屏幕上备注的“小虎牙”看了又看,这一串数字背后是那个笑起来特别好看的男孩,一切仿佛写好的剧本一样,稳步前进。?
隔了太久的季糖已经记不清楚两个人聊了什么,但她却记得,当时聊天的感觉特别美好,她甚至可以在巨大的学习任务之后,夜里十一点还能精神抖擞地和他聊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
高中的女生大多敏感自尊,喜欢朋友却又标榜孤独,而季糖更是其中的翘楚,每天想尽话题和韩星瞳聊上几句,却又怕自己多说让他误会。?
季糖开始每天晚上抱着手机睡觉,还在学校禁止带手机的情况下偷偷去小卖铺花钱充电,只为了能在他在的时候她也在。?
季糖觉得韩星瞳对于她这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并不清楚,因为从他的聊天可以看出来明显是朋友之间的对话,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温暖的人,所以给予季糖的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的待遇。
但就是这点儿和旁人无二的温暖,却让她生生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意味来。?
都说日久能生情,季糖就打算这样和他成为朋友等到大学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近他,不过她却忘了他的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人。?
时间越长两个人聊天的话题就越多,从刚开始的几分钟到后来的半小时甚至一小时,这成为了季糖生活里的蜜糖。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一天上午,原本有一天休息时间的季糖打算在宿舍睡觉,可是韩星瞳和他聊天时却表现得很反常。?
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失落和不开心,这让见惯了韩星瞳阳光的季糖有点隐约担心,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还好吧?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你很好。”?
这一句很好像是给了季糖莫大的鼓励,她开始更加热络地和他聊天,甚至接下来有点有恃无恐地试探:“我觉得我们可以……”?
刚发出几个字就被韩星瞳打断了,他直接说:“我们只是朋友。”?
好不容易燃烧的一点儿小火花瞬间熄灭,季糖很失落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也许是意识到话有些伤人,韩星瞳又解释了一句:“我们还小。”?
看着这四个字季糖的心口堵得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而她一直都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情绪冲动之下给他发了一句话:“下午我去找你。???”?
季糖发完就匆匆下线,完全不管那头可能拒绝的答案,接着马不停蹄地直接冲到他们校区后才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起的那一刻她听到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只是当时她太激动导致完全忽略了他的语气,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说不定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见到韩星瞳的那一刻,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天空的颜色,脸上挂着季糖熟悉的笑容,然而只用了一眼,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好歹季糖也是男生堆里摸爬滚打许多年的,他一个字没说,她便知道是她自作多情了。?
“你还好吗?”?
“挺好的。”?
“元姑娘呢?”?
“她也挺好,不过她还没有和我成为我们。”?
说起另一个女孩的时候韩星瞳那双本来有光的眼睛光芒更盛,让季糖的心被阳光割裂,只是这次的阳光却和她没有丁点关系。?
也是,元姑娘身材纤纤,五官明媚,不像她除了肉肉一无是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从一开始就是必输的结局。?
几句话之后是大片的沉默,季糖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时听到他说要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那就没有拉扯的必要,她季糖一向拿得起也放得下。????
两人第一次同行,却是一路无话,看着被阳光拉长的影子离得那么近,竟然让季糖心里生出一种很温暖的错觉。?
本来很远的距离,两个人并排一步一步地走着,仿佛每一步都像曾经过去的岁月一样,一步一失去。????
“这个给你!”?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他递给她一瓶娃哈哈,季糖苦笑了一下接过,转身,迈步,不再有丝毫留恋,走了几步却发现眼角已是一片湿润。
从那天起童年最温暖的娃哈哈,季糖再也不敢触碰,她怕入口的甘甜会让她想起曾经的苦涩,正如那句歌词说的那样。?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她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她和韩星瞳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一别数年,再无联络。?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上了大学以后的季糖什么都看得开,也自然重新喝起了娃哈哈,而且这成了她最爱的饮料没有之一。?
想起韩星瞳道歉的话,季糖倒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他和元姑娘终于走到了一起,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一个“前女友”又宣告了两个人故事的结局。?
这大概是另一个故事了吧,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会不会很精彩,改天可以问一问。?重新回忆了一遍的季糖认清楚一个事,当年韩星瞳不喜欢她,现在和她聊得火热怕是也无关爱情。
看着外面的阳光灿烂,季糖想:她和韩星瞳还是更加适合做老友,韩星瞳如果来找她,她一定要带他去吃她最爱的那家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