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涟漪坊就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也不知怎的,这洛阳城白日的时候还能瞧见暖阳熏照,冲一冲寒气,谁知到了夜里突然就下起了急雨,伴着阴风,凉飕飕的。
不过这雨并没有影响到涟漪坊的热闹,看那喧闹的阵势仿若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而已,花涟漪算了算时间,也不得不移开身子、去欢笑场里镇镇场子了。
“我先去那边看看,你俩今天就先歇息歇息吧。”
花七朝已经她点了点头,突然又转向花芸道:“小芸,要不跟姐姐去见见世面?”
“我去见鬼也不见你!”花芸脸色一青,别过了脸。
“行了,你别老是逗她了,我可真怕你俩在我这打起来了,”花涟漪扶了扶额头,无奈道:“到时候怕是连护院都不敢来阻拦。”
花涟漪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可刚一推开门就不由惊呼了起来:“啊!”
花七刚拾起茶盏,一听,脸色不由倏地一沉,便轻落下茶盏悄无声息地移到了花涟漪身旁,而花芸也是警戒地攥起了剑柄,死死地盯着门外。
雨正唰唰地下着,帮忙掩住了他的所有动静。不过他也没有刻意去隐藏的意思,他就呆呆地坐在屋檐下,背对着窗门,望着淅沥沥的雨点出神。
“这位公子是不是喝醉了酒走错了地方?”花涟漪毕竟见识过大风大浪,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自若道:“这边可是不接待客人的。”
“哐当。”一把短匕被他随意丢在了一旁,算是回应。雨很大,但是若有若无的腥味还是止不住地弥漫了过来。
“你!”花七还来不及发愣,手中蜂尾刺就如同银光一般朝他刺了过去,讶人的是,花七鬼魅般的速度也还是轻易地被他给躲了过去。
“我可没动她。”那人早已翻身跃起,迎着三双迥异的目光道:“倒是她刺了我一刀,让我来你们这取解药,我听你们聊得热火,就没有打扰。”
地上的匕首的确是花一的短匕‘蔷薇’,那上面沾有花一精心调制的草药,而这个怪异的男子也的确是受了伤——不可思议的是受了这样的伤还能轻易躲掉花七的刺击,虽说花七这边的动静是有点大,但也足够令人唏嘘了。
他扭过脸的时候,花七和花芸都不由轻微地变化了一下表情——虽然有衣帽遮着,但这个身形她们的确在白天见过,他就是最后带走花一的人、也就是无戒里没有任何资料的那个人。
“你倒还挺有礼貌,只偷听,不说话。”花七冷哼一声,道:“你活着,她不在?空口无凭的道理难道还用我来教你吗?”
“我没有偷听你们的谈话,我坐在这里一直都在思考要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
“哦?”花七颇有意味地嗤笑了一声,道:“那你想的怎么样了?要是结果不能令我信服,你就只能想办法让我手里的剑信服了。”
他瞥向花七:“我不擅长说话,所以我决定如实告知。”
场面稍静了一下。
“涟漪,你丢得久,客人们会不满的,这里我能应付。”花七突然转向花涟漪,语罢,又冷冷地盯回到了他的身上:“怎么,还要本姑娘再请你进去喝杯茶、促膝长谈吗?”
“我还不太口渴,雨水就够了。”那人也不见怪,看花涟漪走开了,便作势要坐回地面:“她让我来这儿取解药,我也知道你们是百花谷的人。”
“行了,你不怕冷,本姑娘还嫌冻呢!”花七一脸鄙夷,拾起地上的短匕便拉着花芸朝屋里走。
“多谢侠女!”他拱手一礼,蹒跚着跟了进来。
“你又要做什么?”花芸和她先入的门,便趁三人门里门外隔着的时候,轻声嚷了她一句,眸里全是不解。
“听故事啊,你不是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花七毫不遮掩,转悠着匕首大声道。
“你疯了!”
那人捂着侧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琳琅整洁的布置,又瞧了瞧自己褴褛不堪的模样,便犹豫着倚在了门口:“我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毕竟那只豹子立仇无数,多出来个这么的生死冤家倒也不怎么让我意外。”
“意思就是你是无戒的人了?”花七嘴角轻挑,不屑道:“不用杵在那里,随便坐。”
“也算是吧,也不算是吧……”他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什么叫也算不是?你不说清楚,怎么打动我给你解药?”
“我就是尾火虎。”他似乎是在考虑,思忖了一下,便褪了衣帽,竟露出一张干练英气的面庞来。
尾火虎朱钊,是一个恶贯满盈、让小儿止啼的凶人,他也是当初东西魏和梁朝三国共同钦定的甲等夜叉级要犯、悬赏令上也是不论生死。所以凭此,即便没有见过他面,也定不会联想到这么一副面孔来——眼前的人顶多算得上是邋遢,而且眸子里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凶杀恶意,虽然身手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号,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杀过人吗?”花七何等慧眼?自然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些,便打趣道:“你真的杀过人吗?”
“杀过。”
“杀过几个?”
“数不清了,也许已经成千上万了吧。”
他的神情没有变化,语态也很自然,并不像是在撒谎。
“是么?若不是你身上有个刀口,我倒是想先问问你有没有见过血的……”花七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复,对着他打量了许久,突然惊讶道:“你是一个武将?”
“好眼力。”他的声音依旧是沉闷无比,却又清晰地不容置疑:“我知道你好奇什么,除了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只杀过一个人。”
这个答案显然让花七舒服了许多,眉眼也舒展了开来:“是谁?”
“尾火虎,朱钊。”
花七瞥了一眼一脸惊措的花芸,又转回来笑道:“有点意思,是你取代了他吗?”
“这么说也算是吧。”
“好吧,其实我对你们这两个尾火虎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大的兴趣,”花七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突然站了起来,换成正色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无戒集体跑来这里做什么?”
花一的蔷薇匕首其实并没有毒,至于显现出来的痛楚则只是那些草药的特效罢了,不用熬过今晚此人便可恢复正常,想来花一把他引到这里也就是为了让花七从他口中套一些话罢了。
“他们本来就在一直乱跑,刚好到了洛阳罢了。”
“他们?不是你们?”
那人扫了花七一眼,又别回原处:“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反正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做出格的事情。”
花七略一挑眉,不动声色地打趣道:“这无法无天、最不爱受人拘束的无戒什么时候也要被人给监管着了?你在军队里是不是做的督军的职?”
“怎么说呢,任由这些人在外边晃悠,谁能不放心?”
“你家主子还真是悉心体贴啊。”
那男子也不由哑然一笑,可这一笑就成了突破口——他在无形中被花七给套出了话来:他们既然是有主子的,就说明这一切都是有安排的。
不过花七并没有动出声色,依旧若无其事道:“你们是内讧了吗?你的伤……”
“是你们的那位姐妹刺的。”
“刺伤了你又把你送来讨药,我家大姐还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啊。”
“那位姑娘……”那人突然傻傻一笑,道:“其实心肠还是挺好的,我这一刀挨得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