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几乎打出了花七的全部家底,蜂尾刺一长二短也罕有地全都用上了——至少在她陪花芸‘玩闹’的时候,最多也只用过一长一短两刺。
双短刺盘于左手中,急速擦撞嗡嗡作响,惹得众人心烦气躁、头痛不已,首当其冲的姚宫亳又本就是个暴躁狂虐之人,被此物一扰更是烦得暴跳如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着大铁链就狂肆地挥舞。
花七没有别的机会,她只能铤而走险、趁着姚宫亳心路不稳时打出一个措手不及,即便杨会真的箭和高冰的镖随时都会飞来。
姚宫亳受了刺激攻势迅猛,自然也就陷入了与花七不久前一样的处境——愈是一心想要进攻,后背就愈空虚。在忍痛躲过了姚宫亳的全力一击之后,花七终于找到了那个看似不可能、却是唯一的机会。
蜂鸣声止,大铁链和小身板同时应声倒地,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你!”高冰甚至都没看到她怎么出的手,就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一顿急镖伺候,也在花七的意料之中,虽然并不难招架,但她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那边的持弓者已经静立许久了,也不知道他是在犹豫还是在等待。
记不得有多少江湖高手死于这柄龙尾弦弓之下了。别的不提,昔日名震南北、在高手榜排名第六的武当山首席大弟子阳旭道长,便是死在此弓之下,箕水豹杨会真也籍此一举成名,凶名天下皆知。
“你还想再折一个人吗?”有人在对杨会真说话,是角木蛟柏麟。
眉尖一挑,二矢便同时发了出去,一急一缓,如龙如蛇,妙的是那缓箭竟不急不躁地紧贴在急箭身后,不偏不倚,从正面去看,像是只有一矢。
不过他捻弓时花七便已经留意到是两支箭了,再者对于他这边的动静花七也一直都不吝啬地分了一神留意,所以一觉察到这边的动静,她立即就把目标从高冰身上给转移了过去。
但高冰可不会给她分神的机会,之前花七便是因为大意被高冰给中了一矢,现在花七又把背后留给了高冰,他岂有不上之理?一把乱镖急射,顷刻便是漫天飞羽之状。
绝境。
只一瞬,她便看到杨会真再次抬手,她刚刚想好要怎么躲避眼前的这两箭。
红霞般的身影在镖风剑雨中苦苦地寻求着那一线的生机,因为她还不想死。
她不是怕死,只是她还不能死,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近一些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花芸被他们玩弄成一颗棋子,久一些的,仇还没有报,冤也没有洗,这些年来她一直以狂妄不羁当做伪装,试图麻痹自己,可虽然瞒得过别人,却始终骗不了自己。
要是就这么死掉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
“可恶!”这次是什么?要比刚才那一镖痛多了,花七扶了扶额头,想要起身,可突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了下去,窣的一声,只留天地间一片烬红。
她还有一些意识,似乎还能看到一些东西,可是到底是心在看,还是眼在看呢?
……
“一,三,五,七,九!就这么决定了,咱们五个从此就是姐妹了!”
“生死与共,患难不别。”
……
“一定不是阁主,阁主肯定是被冤枉的!”
……
“五姐!”
“五妹!”
……
“三姐你真的要走吗?”
“从今日起,只有花红!”
……
“生死与共,患难不别。”她最后闭上了眼睛:“阁主,五姐,小七没用,先来见你们了……”
天昏了,昨夜已经下完的雨今昔却再次滴落,似乎是在尝试去叫醒这位不该睡去的人。
有这样一个故事,它的主角是五个身份迥异的小女孩:梦玖是染坊的千金,颜柒是养蜂人的独女,无名是一个小乞丐,红红是一个士兵的三女儿,最后一个则来自于某个特殊的江湖门派,她的名字叫作依依,这五个毫无关联的人,却因一场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
野蛮的柔然部落冲入国中大肆屠杀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大人物们却一心在忙着做权力的交夺,而沦陷的城池和逝去的平民都不过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罢了。
柔然一路势如破竹,直逼黄河北岸,却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扶苏城。
“汝等冥顽,破城之日,本王定当屠城!”
这是一次绝对顽强的抵抗:太守挟家眷跑路,乡绅名士立城头;旷久没有援军,扶苏城便全民皆兵;男儿血战无归家,巾帼便提枪上阵;十余日殊死抵抗,黄河水竟一片殷红。
可最终,扶苏城还是失陷了,庆幸的是,城里也没多少人能让柔然再杀戮了。
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们。
花木槿星夜疾驰、横跨大半个中原赶到扶苏城的时候,看到的却已经是一座空城、一座血城了。
“我们来迟了。”城门下孤寂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花木槿,不觉已是涔然泪下——宇文氏和高氏东西对垒,夹杂在北境的木兰军无处可投,被逼无奈的她们最终只得南下归谷,此番一役,竟未能帮上半点忙。
“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和花雨的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随花雨而出的依依,而另一个……这是何等的震撼?花木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口的:“你……叫什么名字?”
苏梦玖怯怯地盯着花木槿,躲在依依的身后不敢作答,她太害怕了。花木槿当然不敢奢求,只一个眼神,便暖暖地拥她入怀:“你不要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们带你走,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天地一片浸染,猩红得吓人。
她们实在不愿意再踏入这个孤独的城门半步了,直到听到了一个窸窸窣窣的奇怪脚步声。
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儿,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她步履蹒跚,拿着一根木棍跌跌撞撞,见到人影后急忙擦着眼泪乞求道:“求求你们救救她们!”
还有人活着,这是何等的欣慰;可这个孩子却早已经饿得不成人样,又是何等的悲哀。
“有人掉进了井里,我救不出来她们,我也找不到吃的给她们了……”
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四处都是死寂的尸体。何况扶苏城被围困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粮草不济的情况,家家户户更是毫不吝啬地捐粮到前线,而后柔然军入城,又把这里给再次劫掠了一遍——他们走时至今已经有十余天了,可不是谁都能像梦玖那样幸运、有吃有喝平安地躲过此劫。
可花木槿把干粮塞给她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狼吞虎咽,而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食物给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