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生经历过风雨的老人家，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一边慈爱地抚摸着怀里燕尔的脑袋，给她安抚，一边轻声说着。
“我只是想要跟你们借尔尔一个晚上，等过了今晚，你们再把她接回去。”
多年前，老爷子找到傻兮兮的燕尔，亲自将她接回燕家的时候，曾经对外婆甚至所有燕家人三令五申过。
燕尔绝对不可以离开燕家大宅一天。
燕尔瞧瞧在外婆的怀里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此刻的用意。却见外婆只是冲着她笑了笑，轻轻摇了摇。
倒是燕以歌听完就笑了。
“外婆想要她，尽管带走就是。一个傻子而已，除了爷爷，说真的，燕家没人会真的在意的。最好啊，你带着她，马上从盛州消失，才是最好。”
外婆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大小姐说笑了。尔尔到底是燕家人，即使我走，她也是要留下来的。放心，明天，我一定送她回来。”
燕以歌狠狠眯着眼睛，胸膛微微有些起伏。半晌，视线越过外婆的肩头，对她身后的人冷冷说道。
“把里头多余的东西，都扔了。整理干净！明天，咱们的大客户可是要来看房的。出了问题，你们可负责不起！”
说完踩着恨天高，转身像是骄傲的孔雀一般，挽着楚洛成的手，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整个院落里，各种铺天盖地的声音接踵而来，燕以歌的手下，将所有肉眼能见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丢了出来。
燕尔看不过，握着拳头想要冲进去，却被外婆一把拦住，用口型跟她说了声。
“别忘了，你是个傻子。”
夜间的风很冷。
外婆一手提着简单的行李，一手牵着燕尔的手，从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小院落里走了出来。
一直到走出好远，燕尔才忽然恢复了自己的原本的样子，侧身看向身边的外婆。
“外婆，你干嘛要答应燕以歌那个坏女人？那个院子，是爷爷给你的，她根本就没资格把房子收回来。更没资格......”
这十年来，她装疯卖傻这件事，外婆一直都知道。
外婆笑，抬眼看了看眼前漆黑的夜色，柔柔地看向燕尔。
“尔尔，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的这个傻子，装的也到时候了。你姐姐今晚能带着楚洛成过来，已经最好地说明了问题。”
外婆叹息。
“十年了，她已经厌烦你了。如果我说的没错，她是不打算留着你这个活口了。”
燕尔一怔。
她没想到，外婆什么都知道。
外婆说完，没再看她，走到路边一处长椅上坐下，抬手捶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腿。外婆一直都有腿疼的毛病，不好的天气，稍微有些潮湿和阴冷，就疼得不行。
燕尔乖乖地在外婆身边蹲下，抬手帮她捶腿，咬着唇没说话。
她也知道燕以歌已经决定撕破脸，要将她彻底从燕家，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如今这一切，不过就是一个铺垫的过程。
可是她拿什么反抗。
燕以歌如今攀附的，是盛州第一个公子陆圣擎。而她，不过就是一个常年活在燕以歌屋檐下，靠装傻才能苟且活着的小傻子，要靠山没靠山，要势力没势力。
甚至连喝绿茶带手表的功力，她都压根跟燕以歌没法比。
她不知道自己拿什么和燕以歌甚至她的母亲较量。
片刻，见外婆实在疼得厉害，燕尔主动跟外婆提议道。
“外婆，我们还是先找个酒店或者宾馆住下来。外头冷，你的腿又不舒服。有什么事情，等我们今晚安顿下来，再说。”
外婆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燕尔提着行李，搀扶着外婆，找到了最近的酒店，却被告知，酒店里所有的大小房间都满员了。
不得已，她们又走了出来。
接着，又是另一家，结果还是一样。
一连找了好几个酒店，甚至最后他们直接去了廉价的汽车旅馆，连一个普通的房间都没要到。
燕尔这才终于意识到某些问题的可能性。
有人在后背捣鬼，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燕以歌。
外婆抬手拍了拍燕尔的手，轻声安慰她说，“尔尔，没关系的，这种天气不是很糟糕，外婆可以忍受的。”
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处桥洞下。
“你扶着我到那儿去坐坐，那地方逼风，我坐着会舒服一些。”
燕尔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扶着外婆走了过去。近了才发现，桥洞下头，零零散散地蹲着好些个人，大大小小挤在一起。
打牌的。
调笑的。
无聊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圈的。
见他们过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齐刷刷地并成一条线，将她和外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要看个遍似的。
燕尔莫名地有些抗拒，想拉着外婆离开，外婆已经因为受不了的腿疼，在一处石墩上坐了下来。
“尔尔，外婆的包包里，有一些吃的东西。你饿了话，先拿出来垫垫肚子。等我们找到合适的住处，你再......”
话没说完，原本都蹲在地上的那些人，男人，女人，小孩，忽然极有默契地窜了起来，迅速从四周围了过来，将燕尔手里的东西一把夺了过去。
“啊！”
燕尔反应过来尖叫一声，那些人已经将抢走的东西迅速分开。甚至有人不甘心，直接将外婆的包裹抢了过去，几个人围成一团，开始找东西。
燕尔死死扯住包裹的一边，就是不肯松手。
“走开！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抢劫？”
没人理会她。
有人伸手一把将她推开，拎着包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摔在地上，手肘处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使得她费了好一番力气都起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婆的行李，被一些人扒开，四散扔开，捡着好的贵的和一些现金，直接分了。
燕尔瞪着眼睛，眼泪忽然间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些年，她的坚持，委曲求全，装疯卖傻，非但没有帮死去的妈妈挽回尊严，找回惨死的真相。还让年迈有病的外婆利落街头，无处可去。
而她，没了尊严，自由。如今，连命似乎也要没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