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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尸变(3)

严剑超用力地闻了闻,叫道:“是犀牛皮,这棺木是用犀牛皮混生漆制成的,难怪会刀枪不入。”

旱魃对准棺木喷了好一会儿,硕大的棺木渐渐变得十分柔软,瘫倒下来,它又朝着四周喷去,但见那缸中的灯火陡然明亮了十倍,竟熊熊燃烧起来。那缸中的油脂,受到如此猛烈的燃烧,都发出了“毕毕剥剥”之声。

这样一来,不光是缸中的鲛油消耗极快,而且使得整个墓室变成一个大火炉一般,众人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的难受。袁度见四相玄机阵支撑不了多久,便取了水心境与紫云剑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速速退出去。”众人依言退到石室外,严剑超在最后将那两扇石门缓缓关上,这样一来便将旱魃留在了石室中,而通道的入口已被塌方的砖石所堆塞,众人全都被围困在这短短的数丈甬道中,退无可退。

崔元之不死心,去塌方处细细查看了半天,这才坐倒在地,对严剑超气呼呼地说道:“这下你满意了?”严剑超指着通道说道:“这通道堆积太厉害,我的化石药剩下不多,怕还挖不到一半。我们如果要出去的话,最好能找到墓穴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袁度道:“我们进来之时一共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主要是两处黑水,十分棘手。若是要走别的方向的话,前有旱魃,也不能去。剩下唯一的方向便是……”

李秋岚抬头看了看通道顶,疑惑地说道:“袁大哥你的意思是向上挖?那岂不是要挖穿整个山头?”

“不会不会,那个疑冢按方位来看,应该正好在我们上面,只要能挖通与疑冢的通道,我们便能出去了,只是里面的宝贝……”严剑超望着紧闭的墓室的门,脸上显示出极为惋惜的神情。

崔元之冷“哼”了一声道:“命都差点没了,还惦记宝物。”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多手,拔了那根钉子,否则会尸变么?”严剑超也是很生气,棺中无数宝贝如今怕是已被旱魃喷出的焚风给烧化殆尽了。

崔元之见严剑超责怪自己,大怒道:“要不是你开棺盗尸,会有这么多麻烦么?盗墓盗墓,盗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要死在墓里?”

袁度见两人争执,忙道:“如今大家被困在此处,更要同仇敌忾,想办法出去才是,你们在此争吵,就能把旱魃给吵死不成?”

严剑超笑道:“我堂堂掌门,岂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其实对付那旱魃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需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有要求?”崔元之叫道,“之前你以我为质,逼李姑娘同意让你开棺,已非一派掌门所为,现在你倒还有脸来提要求?”

严剑超不理崔元之,朝李秋岚一笑,问道:“李姑娘,你以为如何?”

李秋岚想了片刻,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我,要把袁大哥与小师叔祖带出去!”

严剑超跳了起来,笑道:“这个自然,我拿到东西就立刻带你们出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笑道:“刚才袁先生说神女宫的圣水可以制旱魃,在下正好就有这么一点。”

“你怎么会有小瑶池的水?你认识神女宫的人?”崔元之忙问道。

“这个你就别管了。”严剑超白了他一眼,朝袁度道:“这水本来就可解尸腐气之毒,既然袁先生说能洗去旱魃的怨气,不妨拿来一试。”

袁度点头道:“小瑶池是天地钟灵之处,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灵气所化,其水是世上最洁净之水,度亡脱苦,辟邪祛毒,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服之虽不能长生不老,但也可益寿延年,乃世间一等一的仙水。只是神女宫虽在巫山,却缥缈无定,小瑶池圣水从不予外人。严门主竟能有此圣水,想来和神女宫交情匪浅?”

严剑超脸忽然一红,笑道:“我与神女宫素不相识,这是别人转送于我的。还请袁先生说说怎样才能制服那旱魃。”

袁度指着石门道:“无须多费,旱魃只要一接触到圣水,便足以消解其怨气,带其入轮回。等下开门后,我们三人一起缠住旱魃,严门主可乘机将圣水洒在它身上,其效立现。”他取出紫云剑对李秋岚道,“此剑是元之师父赐给元之的,可惜他尚未习得御剑之术,就暂且借与你使用罢。”

四人准备停当,袁度用黄符在通道内布下北斗玄枢阵,然后一指石门。崔元之放出赤心珠,只见一个绿色光点狠狠地撞在门上,接着便响起沉重的开门之声。

门一开,众人只觉一股热气陡然扑面,接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便从门中跃了出来,正是那世子所化的旱魃。它被袁度的奇门遁甲之术困住多时,直到缸中鲛油燃尽方才脱身,见石门开启,便直冲了出来。

袁度见旱魃已踏入阵中,忙催动黄符,利用北斗玄枢阵的灵气将其围困,又用水心镜的纯阳之气镇压,只是那水心镜之前对付修罗影已用过一次,阳气所剩无几,故也很难将旱魃困住,只是略微减缓其行动而已。崔元之与李秋岚一左一右,同时攻上,紫云剑光华闪耀,赤心珠熠熠生辉,只是那旱魃如同金刚之躯,丝毫无损,也是两人功力尚浅,若是天释御剑飞珠,就算十个旱魃,也早就斩得一干二净了。

袁度也不指望这些法宝能克住旱魃,严剑超早已绕到旱魃身后,见其注意力全在崔李二人身上,忙含了一口圣水,朝它喷去,正中其背,不知有几百几千点。那旱魃中了圣水,立刻扑倒在地,只见它背上被圣水洒到的地方都蚀穿了一个个小孔,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来,愈来愈浓,将旱魃遮得严严实实。接着黑气渐渐转淡,消散殆尽,地上只余白骨一具,身上还穿着那套九龙服的殓衣。严剑超见旱魃伏诛,喜道:“总算除了此怪。”一面说,一面弯腰去解那根白玉腰带。

袁度与崔元之、李秋岚走入石室中,将火把插在石缝间,见石壁上到处是烟熏的痕迹,而那四口大缸还触手极烫,才知道旱魃之威,难怪可以致旱数年,赤地千里。严剑超收拾好殓衣后,也跟着进来,见其余六口棺木似乎没有损伤,便要再去开启。

崔元之急道:“严门主,你这是干吗?开了一个还不够?”

严剑超笑道:“我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这里每具棺材我都要开。你们不会反悔了吧?”

李秋岚点头道:“我不反悔,不过严门主你也别忘了答应过要带他们出去的!”

“放心吧,忘不了。”严剑超一面说,一面走到东首,去开第一口棺木。袁度忽道:“等等!”严剑超疑道:“袁先生有何指教?”

袁度指着那棺木道:“严门主你能保证这些棺木中没有第二第三只旱魃么?”严剑超听见袁度这样说,倒也不敢轻易开棺,怕尸体接触到人气而发生尸变。他取出圣水,洒在棺木之上,顿时嗤嗤作响,棺内也砰然有声,渐停渐止。严剑超脸色十分难看,棺中的确是具僵尸,要不是袁度提醒,还真是要惹麻烦了。他等动静平息后,再慢慢将棺盖开启,里面所葬的却不是人类,而是一具兽尸,身子倒有些人形,四肢俱全,却长满了黑色的绒毛,肚腹甚大,突起在外,脚跟却是反转冲前,那兽的脸也长的有七八分似人,只是眉骨高耸,塌鼻长唇,嘴部鼓起。严剑超看了半天,疑道:“这莫非是只猩猩?怎么也葬在棺中?”

袁度也上前看了一会儿道:“这是猩猩的一种,叫做枭阳,古时人常常捉了饲养,以为宠物。没想到它也成了僵尸,幸好预先洒圣水,否则他暴起成为兽魃,也是难对付的。”

“哪有那么多魃?”崔元之问道,“兽也可以变成魃么?”

“死而不腐谓之僵,僵而生变称为魃。人死后化成的是鬼魃,兽死后化成的便是兽魃,就连草木也能成魃,称为木魃。我在苗疆便见过,木质能动,昼伏夜出,吸人脑髓,唯有五金屑可驱之,苗人多受其苦。”说到这里,袁度望了严剑超一眼道,“我怕这里的七具棺材棺棺有变,严门主却没有那么多圣水来喷。”

严剑超晃了下手中的小瓶,只剩下一点圣水,最多只能喷一次,而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至今还未露面,定是在这剩下的五具棺木中,全开的话,手中的圣水是万万不够的,若是只能选择一二,自己会有上好的运气么?他握着瓶子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袁度见严剑超这等模样,知道他难以决定,不禁一笑道:“直到如今严门主还不肯将要找之物说出来么?或许我们能出谋划策,帮你出出主意也未可知。”

严剑超看了看袁度,又看了看棺木,长叹一口气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罢罢罢,左右是个死,还是说明白了吧。我自七岁出道,探骊五十多年,珍宝搜罗无数,但生平唯一恨事便是没有一儿半女。你们都以为我的尸腐气厉害至极,但这门功夫也是断子绝孙的根源。当年我从尸王那里学来了尸腐气,尸王曾说最好在生子之后才开始修习。我起先不知道个中缘故,在接任掌门之前就已经偷偷修炼,但没想到这功夫的祸害就慢慢体现出来了。尸腐气纠结脏腑之间,侵入骨髓,就连精血也无一不染其毒,因此……”

“因此凡是与你交合的女子都会丧命?”袁度问道。

严剑超黯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门功夫威力虽大,但祸害也深。等到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取了四个老婆,都是新婚之夜死在尸腐气之下,惨不忍睹。我也曾考虑过将此功废去后娶妻生子,但那毒蚀骨侵髓,怕是功虽去毒仍在,依旧是无法根除。本想今年中秋过了六十大寿我便金盆洗手,将门主之位另传他人,然后云游天下,寻找名医圣手替我去毒,好延续我严家香火。谁知当夜就有一神秘人上门,以一瓶神女宫小瑶池的圣水为订,来与我做一笔交易,要我来此探骊,取一样东西,报酬便是能续我严家香火。”

“来人是一个身穿白衣的漂亮的姑娘么?”崔元之急切地问道。

严剑超摇头道:“那人黑衣蒙面,说话声也不辨男女,他只是交代必须在过年之前将东西送到新疆于阗。我算了一下路程,此去西域万里迢迢,路上时间就算不眠不休也要两个多月。”

“那你就答应了?”李秋岚问道,“要是没办到会怎么样?”

“我也问他如果做不到怎么办,那人只是一笑道,如果严门主做不到的话,那天下就没人能做到了,说完便径自离去,不知所终。”严剑超叹了口气道,“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再耽搁下去,便来不及了。那人虽没说失约的后果,但以他的本事,我的下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要找的是一件什么东西,那人总有交代吧?”崔元之又问道。

严剑超摇了摇头道:“他说是一个白玉盒子,有金莲万朵护卫。又对我说棺中葬着的尸体可能极为古怪,让我休要惊惶。但却未曾想到竟然全都是僵尸旱魃,实属难料。”他摇了摇手中的小瓶道:“如今只剩下这一点圣水,恐怕只能再开一棺。袁先生你说该开哪一具呢?”

袁度看了一下其余五棺,大小材质均不相同,有的是青铜,有的是木制,更有一具石棺。他从东到西走了一圈,忽然指着一处石板道:“严门主,你看此处地下是否另有一棺?”

“地下棺?”严剑超将信将疑,走到袁度所指之处,拿出化石药,涂抹在双掌之上,然后向下挖掘,只见他双手如同两把铁铲,此起彼落,顿时石屑纷飞,他的身形也越来越矮,没入地中。等到粉尘散尽,只见石板上已经多了一个一尺多见方的洞,刚可供一人进出。

“他钻到地下去了?”崔元之望着那个洞,疑惑地说道。

袁度尚未回答,李秋岚已生气地说道:“他也就会这点鸡鸣狗盗下三滥的功夫,挖人家的祖坟,不是好人,难怪要绝后!”

袁度笑了笑,低声道:“小姑娘家家,说话莫要这般刻薄。这是他生平第一恨事,故明知负约的后果,还毅然前来,甚至不惜性命,也是怪可怜的。”

李秋岚白了袁度一眼道:“你倒心地善良,他又不是挖你家的祖坟。”

“你也不能这样说大哥啊。”崔元之在一旁道,“你家祖坟风水也不好,尽出僵尸了。”

李秋岚更是恼怒,但崔元之辈分比她大得多,只好狠狠地瞪他几眼。

正说间,严剑超的脑袋从地洞中探了上来,喜道:“袁先生果然神机妙算,那下面果有一棺,离地一尺,甚小,且已腐朽了一大半。”

袁度点头道:“辛苦严门主了,我已知道这六棺是什么了。”严剑超听见袁度已经知道个中的奥妙,忙跳将出来,来不及掸掉头上身上的灰土,一把拉住袁度道:“那东西在哪个棺里面?”

袁度摇头道:“都没有,这六具棺有个名堂,你看它们的摆放,左右相围,占据八卦中的六个方位,剩下的两个方位中也有两具棺木,另有一棺在阵外,此三棺均在石板之下,这九具棺三隐六现,内八外一,民间有个很形象的名称叫做‘八角琉璃井’,又叫‘勾圜’,天相谓之贯索,又叫天牢,绳愆禁暴,此阵叫做九冥天牢阵,是一种大凶之阵,凡是葬在此中的尸骸都将死而不僵化为魃。”

“这么邪门的葬法,难怪这里都是僵尸,真是邪门。”严剑超低声骂道。

“那好端端地,在墓中布这种凶阵做什么?不晦气么?”崔元之问道。

“这九冥天牢阵虽凶,但是却是极强的封印之阵。对应有一处囚地,能运转九幽之气,凡是被囚在其中之人,即使是大罗金仙、西方菩萨也逃逸不出。”袁度缓缓点头道,“此阵并非中原玄门道术,世所无传,我在苗疆也仅见过一次图谱,又是事隔多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没想到李姑娘的祖上竟有人会此异术,真是想不到,但不知是封印何物,不过现在已经被严门主坏了一棺,这阵怕是要破了。”

“那……万一封了一个妖魔,岂不是要跑出来了?”崔元之望了望四周,胆怯地说道。

“要出来早就出来了!”袁度笑道,“你看如今不都是好好的,哪里来的妖魔?阵虽然毁坏了一处,但九幽之气尚在,还未曾到大赦的时候。”

李秋岚也没想到在祖墓中会有这样的巫术阵势,一时也糊涂了。崔元之却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个李术士摆了这么一个阵,是要关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就在囚地上。可这囚地在哪儿呢?”

“囚地?”严剑超心念转动,他盗墓无数,对于道术也略有涉及,此时听袁度如此说,不禁将目光投向一处。

袁度见严剑超望向西首,不觉笑道:“严门主已经知道了?”

严剑超点头,指着一处道:“我没猜错的话,贯索拱星,只有北极星位能够运转九幽之气。囚地应该就在此处,莫非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崔元之兴致极高,忙跑到西首,只见石壁上有麒麟、凤凰,神龙等诸般瑞兽彩绘,都是极精细,毛鬣鳞甲,无不俱全,而且每只瑞兽足下均踏有莲花,并有祥云围绕左右。他细细找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只得转了回来。

严剑超也去检索了一番,皆未有所获,他取出化石药,想要挖穿石壁寻找,袁度按住了他的手道:“此处既然是天牢,严门主你怎可强行破北极星位?万一被阴气冲撞,怕有性命之忧。”严剑超听他说的郑重,只得住了手道:“那袁先生可有良策?”

崔元之在边上拉了拉袁度的衣角,低声道:“大哥,你真的要帮他找那东西?”

袁度正色道:“我要破此阵并非为了帮严门主,而是不想让这些邪物危害世间。再坚固的墓穴终有毁坏的一天,这些僵尸一旦破棺而出,则不知又有多少生灵遭难。只要毁去北极星位,九幽之气无所宣泄,便会化为冥火焚化此阵。李姑娘,请恕在下毁坏墓穴之罪。”他最后一句话却是朝李秋岚说的。

李秋岚忙摆手道:“袁大哥不必如此,这等邪阵就是你不说,我日后也是要请师尊前来灭除的。”

袁度笑道:“也无需劳烦师太。这北极星位就藏在这石壁之后,被万朵莲花所护,需要使这些莲花凋萎方可开启机关。”

(回目诗句出自[唐]白居易《二月五日花下作》:“二月五日花如雪,五十二人头似霜。闻有酒时须笑乐,不关身事莫思量。羲和趁日沉西海,鬼伯驱人葬北邙。只有且来花下醉,从人笑道老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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