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次郎讲的这个故事确实精彩,因为我和司徒天还是头一回听闻,有喜欢杀处女的妖怪。
小次郎怕司徒天接着耍赖皮,借口说自己要码字,把我们俩赶出寝室,让我们去传说故事社。就这样,司徒天连拉带扯把我拖到传说故事社,才步入社团没多久,便发现了三个大熟人,两女一男坐在一起,流川跟和歌忘忧还有铃木千夏。
司徒天重色轻友多年,见到两个美女,当即丢下我飞奔过去,一把挤开流川,坐了下去。
流川差点儿跳起来抽司徒天两个大嘴巴子,没好气地说道:“司徒君,你来这干什么?”
我此时也坐在了流川旁边,冷嘲热讽道:“还能干啥?听故事,这家伙故事瘾又犯了。”
铃木千夏捂着嘴巴咯咯偷笑,突然提议:“既然大家都认识,不如举行个讲故事大赛?”
司徒天乐开了花,听个故事不单有美女相伴,而且还能听见各种离奇怪谈。
和歌忘忧率先打头阵,她要讲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故事内容跟雪姬有关。
流川好似与和歌忘忧不对路,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好好讲,别回头输了哭鼻子。”
和歌忘忧心头有些不服气,估计是看不惯流川臭屁的样子,挥舞着自己的粉拳,撅着小嘴大声叫嚣道:“流川君,你别太得意,我就不信等下你讲的故事有多好听,我这个绝对比你的好听!”
和歌忘忧叫嚣完毕,开始讲了起来。
飞鸟时代有一非常著名的猎人村落,住着一个猎人,名唤冈田树里,是个面目清秀,乐于助人、品行良好的年轻男子。一夜寒冷的冬日,他一如既往地到附近的山上打猎,载着满满的收获下山,却不料遇见了暴风雪。若要回村庄,必须得过一条5米宽的河流,然而现下岸边已经没有渡河的船,只能绕远路过一条狭窄的小桥。
眼见雪势愈来愈大,他的衣服已经抵不住冷风侵袭,脸颊冻得通红,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今日必定要回村庄才行,于是一步一步地朝小桥的方向走,每一步都陷入厚厚的积雪中,不一会儿,他的鞋被浸湿了。
走了约有一里路,远远便望见那条破旧的小木桥,因路途遥远,极少有人过桥,亦无人修桥。经过十多年的冲击,那条小桥似乎有些摇摇欲坠,而且桥面上落满了白白的雪花,足以使人忽略它的残躯。
忽然,冈田树里停住了脚步,他的瞳孔中有一个女子的背影。那女子着一袭轻薄的白衣,身材姣好,有一头淡蓝色的长发,她站在桥中一动不动,像是被附体了一般,但隐约闻得她伤心的啜泣声。
冈田树里站在桥头,面对她的背影问道:“姑娘,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家呢?”女子没有应答,仍是扬起手袖擦拭泪水,哭泣声几乎细不可闻。他有些担忧,又不知如何安慰,便说:“姑娘,你在这待久了会被冻坏的,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那女子仍不作答,冈田树里欲过桥,可桥身只容得一人过。他微微皱眉,扶着桥想看清女子的面容,好向她借个道。那女子极力支撑着桥,面色痛苦地盯着腿,单脚转身面对他。女子肌肤胜雪,杏眼积满泪水,有些楚楚可怜。
他的心一暖,连忙蹲下身抬起她的左脚,轻轻地按了按,只闻得女子痛得叫出了声,想是肿了。他急问道:“可是扭伤的?无法走路?”
女子从未与任何男子这般亲近,脸颊一层一层地红起来,慢声道:“无法走动,劳烦你扶我过桥,我家在那边。”
冈田树里顺手望去,她指着远处,只见白雪茫茫一片,房屋都被积雪覆盖了。在雪中行走稍不谨慎就会打滑,他灵机一动,忽然横抱起女子,笑道:“即便是我扶着你也无法走啊,何况路途遥远,在冰天雪地中步行极易跌伤。”
一席话说完,女子不再挣扎,羞得不再言语,她面朝他的胸膛,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越是这般,她越闻得男子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薄荷芳香,令人不由得贴近。一眼望去,漫天飞雪,只有两人在雪地中行走,其姿势暧昧,像一对将成的恋人。
屋外的木质栅栏略矮,使人耳目一新的是庭院的两排樱花树,如今,紫褐色的枝桠上已盛开了一朵朵绯红的小花,甚是娇嫩艳丽。虽白色的房屋外表看来并不辉煌,甚至给人一种历史悠久的感觉,但樱花替房屋增了不少色彩。
走过樱花树中央有一条石路,小路两排有四盏红木小房屋似的落地灯,抬头便见一座凉亭。亭后有一片池塘,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周围的草木。室内两面墙壁挂有字画,桌上的花瓶装了几枝娇嫩欲滴的樱花,一套茶具躺在花瓶旁,还有一个焚香的小香炉。
冈田树里将背上的竹篓放在拉门外,再将女子轻轻放在榻上,望着一幅画出神,画上有一个淡蓝的女子,长得很是好看,眼神却冰冷无比,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他又觉这女子像是出自贵族人家的小姐,生活得很是诗意。
女子红着脸慢慢地移至桌旁,以香匙从香盒中挖了两勺,放入堆满白灰的香炉内,不一会儿便飘出短短的白烟,浓郁的芳香散布屋内的每个角落,她笑道:“小女子上野梨香,刚燃的是檀香,不知公子闻得习惯否?”
他盘腿坐下,闭眼细闻,忽觉全身的肌肉都变得柔软起来,对她笑道:“果真是好香!在下冈田树里。”
她用露水和樱花烧茶,沏了杯递给他,含笑道:“多谢冈田君相救,否则今日我恐怕要冻死在雪地里,想想还是有些可怕。”
冈田树里笑着摇摇头,示意她无需道谢,随即小啜了一口茶,赞叹道:“此茶使人清心,敢问此地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好的?香是上好的,茶亦是,人更是。只得用‘美好’二字来形容啊!”
日暮时分,橘红的阳光从纸窗透入,静静地洒在上野梨香的蓝发表面,泛着金光,使正在低头续杯的人儿更加温婉动人。冈田树里痴痴地凝视她,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笑道:“现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见梨香欲起身欢送,他忙道“你有腿伤,就不必送我了,我会替你将门关好。”
上野梨香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问道:“我们还会相见吗?”她的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随即含笑点头道,“劳烦你。”
待他背上竹篓,答应她还会来找她。她心念一转,急忙挪到门口,“冈田君,望你不要向他人提及今日之事,否则你将命不久矣!”
天色已经暗下来,冈田树里归心似箭,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五年后的一个冬夜,屋外大雪纷飞,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几乎无人敢出门。忽然,一道敲门声响起,引得烛光下的冈田树里抬头望着木门,不片刻敲门声再起,他揉了揉双眼,以为是她要来,连厚衣裳都未披上就起身去开门。
他稍微探出头,就被凛冽的寒风疯狂地攻击,鼻头一下就被冻红了。一长发及腰的女子落入眼帘,她站着直跺脚,发梢夹了一朵朵的雪花,双眼含渴望的光,两片薄薄的红唇哆嗦,问道:“能否让我暂住一晚?”
屋内的烛光使他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她全身肌肤雪白。见桌上有一本诗集,便翻了翻,问道:“冈田君喜欢诗歌?”
冈田树里点点头,将一张黑色的布扯开,竟全是书,大概有三四十本的样子。他皱眉道:“姑娘怎知我的姓氏?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女子掩面笑出了声,怪嗔道:“冈田君贵人多忘事啊,五年前你在雪地中将我抱回家,如今认不出了?”
冈田树里一拍头,惊呼:“原来是你呀,这些年可还好?”
她笑而不语,抬头直视他的脸,问道:“冈田君如今可有意中人?”
他脸微微一红,腼腆地笑了笑:“有,将要成亲。”
她心一沉,心底微微泛酸,不甘心地问:“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得到冈田君的心?”
“镇上的大善人,小泉薰。”他一脸骄傲,笑得很是温柔,仿佛小泉薰就在他面前似的,这令上野梨香嫉妒。
若有人在兴和镇上寻找小泉薰,必定能轻易找到,她是镇里家喻户晓的人物,父亲是一名大夫,虽家境一般,但都是热心肠的人。
那一日,天色渐渐暗了,冈田树里正下山,却不料被身后的猛兽突击,流了一手臂的血,鲜红得刺眼。小泉薰正从外回家,见一满身是血的人昏倒在医馆的门口,不禁吓了一大跳,忙喊父亲扛进去。
冈田树里醒来后,发觉手臂已被绑了无数层绷带,头上的伤亦被处理了,白色的纱布显而易见,只觉头部仍然有些疼痛。小泉薰刚端药汤进门,见他要下床,立即将他按下躺着,面色严肃,语气却温和:“你还不能起身,我爹说你要多休息。即便好了些,也不要随意外出,不然容易感染,这伤就好得更慢了。”
他半躺着,静静地凝视她,她是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长得眉清目秀,略施粉黛,身着朴素,却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她被盯得不好意思,脸微微一红,便起身端过桌上的药汤。冈田树里从小就怕喝药,眼见一碗满满的黑汤,未凑近就已闻得一股浓浓的药味,他面色为难地看着她,她却视而不见。
待他一饮而尽,她立即欢喜道:“冈田君,你不必担忧。我父亲交代了,你只管在这住下就好,你的生活起居都由我照料,直到你痊愈的那一日。”
他心中忽然一暖,自从双亲离世后,他已经六年体验不到家的感觉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此温柔地告诉他,你可以当这里是自己的家,我会照顾你。他眼眶微微湿润,哽咽道:“多谢你们,今日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2)
每日早晨,小泉薰会端一盆温水让他洗漱,再将他的衣物拿去换洗,一日三餐都是她亲手下厨,亦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每五日就换一次床单和被套,闲时便带他到院中散步,她喜欢爱情的诗歌,却一直没有意中人。
这一日,晨光熹微,微风习习。小泉薰搀着他来到庭院,又独自进屋拿出一本诗集,含笑问道:“冈田君可喜欢读诗?”
他点了点头,又跟着摇头,惹得她一脸困惑。忽然,他垂下眼睑,低声说:“小时候念过,父母离世后就再也没看过书籍,每日都要去山上捕杀小动物和拾些野菜,以此维持生活。”
她心一沉,自知触及了他的伤痛,急忙道歉:“对不起,冈田君,引起了你的伤心事。”
他捧着她难过的脸庞,欢喜道:“没事,无需说对不起,不过,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她将头垂得更低了,像被人揭露了心事,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冈田树里四指托起她的下巴,她一抬头便见他黝黑的眼眸,像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余光隐约可见他身后的红枫。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贴着对方的头,见她未挣扎。
她“唔”一声,心中已明了,正要开口,便闻他柔声道:“我们在一起吧。”说罢,他将她拥得更紧,怀中的人亦回他最用力的拥抱,仿佛这世间无人能将他们拆散。
子时,不知是何人在屋外敲门,响亮的敲门声传入小泉大夫的耳中,他掀开被子,披了件衣裳就往楼下走。身后紧跟着小泉薰,她一直没睡得太死,稍有动静都能听个清清楚楚,更何况身居医馆,深夜有妇人抱孩子看病的实在太多。
这个孩童患的并不是普通的伤寒,而是麻风病,一种令人畏惧、极易传染的疾病。小泉大夫犹豫不决,似乎不愿就诊,妇人抱着5岁大的男孩,跪地哀求道:“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我已经找了很多家了,但他们都不肯收。”
小泉薰见妇人脸上残留的泪痕,心生怜悯,怯怯地央求父亲:“爹爹,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心中最厉害的人,你救救他好吗?”
小泉大夫答应了她,深知女儿是个极善良的人,而他的职责本是救死扶伤,倘若他不做,恐怕女儿这一生都不能安稳的度过。他严肃地下了命令,除小泉薰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后院。
大夫抱着孩童来到后院的药房,将男孩的衣服解开,此时,小泉薰才真正体会到那种畏惧感。男孩身上遍布红色的斑疹,父亲说这是小儿易患的一种病,所幸他的属于轻度的,重则无法医治。
冈田在木梯撞见了这一幕,对小泉薰的爱意更深。他受大夫的委托要照顾妇人,此刻,只见妇人的目光呆滞,他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却始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烧了壶茶。一个茶杯落入妇人的眼中,她醒过神来,面色憔悴,通红的双眸看了看他,躬身道:“多谢,多谢!”
天明之前,大夫从后院走入前厅,他忙碌了一夜,脸色略显疲惫,却仍笑道:“已经给他服过药了,但还需观察,你现下可去客房看看。”妇人跪坐着躬身,头部几乎着地,片刻焦急地往客房走。
小泉薰正坐在床边,见妇人来了,立即起身让座。妇人心中欢喜,不停地向她道谢,她一撇头便见冈田树里进来。他伸出手牵着她到庭院,见她面带笑容,却热泪盈眶。忽然,她用力一握,感叹道:“世事无常,活着便好。”
冈田树里道:“自从在林中受到那一击,我也有这样的感想,通过这些日子,我发觉自己想学习医术,你父亲可收徒弟?即便日后我来医馆干活,也可以不用报酬的。”
小泉薰欢喜道:“当然有呀,但父亲比较挑剔,他说学医之人必定要是品行良好,有天赋之人。当一个大夫,要有使命感。不如,咱们现下去问问?”
他们一同去请示小泉大夫,结果令人喜出望外,大夫竟无多言语就答应了。此后每日,小泉薰负责教他识药材,以及照料病人,偶尔一同去山上采药。这样一来,小泉大夫轻松了许多,他对这一对新恋人愈来愈满意。
在山上采药时,小泉薰只负责寻找,其余的体力活都由冈田树里来做,她每日都笑容满面,由心发出满满的幸福感。深夜,他回到了自己的小茅屋,时常看书到夜深人静,一放下书本,眼前出现的尽是小泉薰的笑容,他已经忘了大雪之中见到的拥有一头淡蓝色长发的女子。
山野梨香苦涩一笑,良久无言。忽然,她一挥手,屋内一角结了层冰,片刻,只有他们所站着的地方是一片干地。她一步步靠近他,他却惊恐地一步步后退,直至被迫冰面墙角。她面色难看,眼中有愤恨的火光,像一个被抛弃后疯了的妇人。
冈田树里被吓一跳,盯着结冰的屋子怔了怔,忽然想起儿时听父母讲雪女的故事,心中更是无比恐慌,带着哭腔苦苦哀求道:“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杀我!”
她满意地笑了笑,伸出冰冷的一手捧住他的脸,媚声道:“这可怎么办呢?你的心已经不属于我!不过,我可以让你活着,你只要不后悔就行。”
冈田树里也不深思,忙躬身点头,表示愿意。梨香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将一块冰块放入了男子的双眼中。不知昨夜他是如何入睡的,推开纸窗,清晨的风吹进屋,刺骨的凉意。大雪已停,他理了理思绪,昨夜像是梦见了一个仙女,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是爱情降临的征兆?他笑了笑自己,只觉心中有一个空白的地方,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其中的记忆。
他路过书桌,瞧见一本写了关于爱情的美妙诗句的诗集,不由得问自己,明明无心上人,怎爱上了这些?此时是冬日,就已满心春色,可真是奇怪。他一如既往地前往医馆,微弱的阳光映得他的右脸黄灿灿的,顿时面色红润了些,他一进门便对小泉大夫躬身道:“早上好,今日天气似乎不错。”
小泉薰欢喜地看着他,正想开口,却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入了药房。她心一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站在药房门口问道:“冈田君,你今日怎么了?”说罢,她进去伸手抱他,却被他一手推开。
他皱眉,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冷冷地说:“男女授受不亲,请小泉小姐自重。”
话音刚落,他心中空白处忽然被扯了一下,痛得捂着胸口坐在榻上。
小泉薰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却仍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又将以往两人甜蜜的时光讲给他听。
然而,眼前的人眼神冰冷,一言不发。一夜之间,他记得所有人,唯独丧失了同她相爱的记忆。他不再听她言语,道声抱歉后便转身离开。小泉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