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旦受教,细细品了品姚曌的话。见姚曌与上官昭容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越想这件事越觉得有意思,一个人自得其乐。
“又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姚曌得空问道。
“儿听说,应进士举的人,常常要先将自己的文章送给朝中颇有文望的人看,或者自荐给主考官,宣扬一下自己。有时尚未开考,名次就已经定下了。这回陛下主考,不知还有没有人给陛下送文章?”
“未必没有。”上官昭容一边拟制书,一边笑说,“殿下这几日出宫可要小心些,指不定就有人来拦路塞东西。”
姚旦笑:“若真有人敢拦我的车马,勇气可嘉,我必替他引荐一番。”
姚曌一根手指戳上姚旦的脑袋:“若真有人敢拦你的车驾,你该先将那人绑起来,然后送去京兆尹那里问罪。规矩先立了,那人的文章你再考虑看或不看。若看了觉得好,也不必引荐给朕,你自己记住就行。”
姚旦求饶:“陛下说的是。”
上官昭容一边玩笑,一边手下不停,眼见制书就要拟好,突然想起了什么,住了笔:“陛下,奴记起年前考功员外郎上过一道折子,奏请修改进士科考试,因为年前事多被压下了,陛下要不要看看?”
姚曌应允,上官昭容起身去偏殿拿,很快就带了一份折子回来。
姚曌接过,姚旦凑上去一起看,原来现任考功员外郎叫刘思立,折子上道:“进士但试策而已,凡应考者,惟诵旧策,皆无实才,极其庸浅,奏请帖经及试杂文。”
姚曌边看边点头:“这员外郎还有些想法。既如此,今年进士科就务策五道,帖一大经,再加试两篇杂文吧。”
上官昭容一边应下一边说:“陛下要辛苦了,今年这殿前试人,没个几天是考不完的。”
姚曌笑:“正好叫这宫里热闹热闹。”
去年一场乱事,张昌宗、潞王、英王等一干人都没了,平日里还不觉得,到了正月,这紫微城里便显得格外清冷起来。
正月末,姚旦带着姚曌的赏赐去了一趟皇陵,祭拜平阳昭公主,以及探望还在守孝的柴令武。
皇陵条件清苦,姚旦见柴令武仍然很瘦,精神却好了许多,没了去年送别时的颓丧之气,人倒沉静了不少。父母若在,便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父母突然去了,人就好像失了庇护,一瞬间要长大成熟起来。柴令武虽然比姚旦小两岁,还差一辈,如今瞧着却像姚旦的兄长一般。
姚旦见他在抄佛经,便道:“我去会昌寺给你要一套缀文大德亲笔抄写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过几日差人送来。”
柴令武道谢,对姚旦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请姨母让圣上放心。”
姚旦泪目:“你这么懂事,圣上没有不放心的。千万照顾好自己,你过得好,才是真的告慰你父母兄长的在天之灵。”
回了洛阳,姚旦记着佛经的事,没有回宫,先去了会昌寺。
年节虽过,省试将至,尤其今年还是头一回天子殿前试人,会昌寺来了不少举子模样的外地人,临时抱佛脚,热闹非凡。
因为之前在寺里住过一段时间,会昌寺里的人都认得姚旦。姚旦随手抓了一个小沙门带路,一路找到了辩机。
找到辩机的时候,他正在与一位小郎君讲话,见姚旦来了,便中断对话过来行礼,称呼姚旦为“六娘子”。与他交谈的小郎君转过身来,看着姚旦,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窘迫地立在一旁。
这位小郎君长得眉清目秀,就是身材矮小,看着文文弱弱的。
姚旦笑问:“法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事。”辩机主动介绍了小郎君,“这位施主刚来京城赶考,贫僧与他说些洛阳风物。”
“小郎君是来考试的?哪一科?今年多大了?”姚旦吃惊,这小郎君看着年纪甚小。
“某是杭州的贡举人,来考进士科,今年……十五岁。”小郎君一一答道,是江南口音,但口齿还算清楚。
“十五岁!”姚旦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暗想江南这是又出了什么神童天才,“小郎君贵姓?”
“免贵姓谢,名仲举。”
杭州谢氏,姚旦在脑海中转了两圈,也没想起什么人,看来是地地道道的庶族出身了。姚旦对他有了些兴趣,奈何这位谢小郎君压根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太平公主殿下,也没塞点文章自荐一番,反倒为了避嫌,很快便出去了。
“殿下今日有什么事情吗?”见谢仲举出去,辩机直接问。
姚旦也不客气:“我来要一份你亲手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辩机道:“贫僧暂时没有现成的,三日后给殿下送去。”
姚旦说:“不用了,我三日后派人来取。”说罢,也拜了一回佛,回宫去了。
谢仲举原本还想与辩机法师多说会话,奈何突然来了一位姑娘,衣着华贵,气度非凡,瞧着就是高门大户出身。谢仲举犹豫再三,还是避了出来。虽然听闻神都里的女子不太讲究这些男女大防,但谢仲举初来乍到,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谨慎些好。若冲撞了贵人,惹上官司,这一路辛苦就白费了。
谢仲举原是凭着一口气闯到神都来应考,今日见到这位辩机法师,一边感叹开了眼界,果然来对了;一边又害怕考不过。他原本自恃聪明,考遍江南无敌手,以为省试就算吊车尾也能考上。然而今日方才知道,神都里卧虎藏龙,一个和尚都有不世之才,真要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了。
一面感叹一面回了驿馆,正准备抓紧时间温书,今年考试新增了帖经和杂文,杂文只能临场发挥,经书还是要再背牢些。
这边刚坐下,那边一个青年就跑来找他。
“现在还抱着书读有什么用?快,与我一起去投献诗文,温卷才是正经。”
“袁兄,今年不是天子亲试吗?难不成还能拜谒圣上?”谢仲举奇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