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夜,围在花满楼附近的普通人已经散去,明面上剩下的只剩几个夜醒日宿的浪客文人,但暗地里还有多少人在这等着,就说不好了。
花满楼的主事人也已差人将灯笼点燃,偶有风过,引来一片烛光摇晃。如往常一般,花满楼里的灯笼燃至彻夜。对诃家主人来说,能为旁人提供一点便利,便值得上这一夜的灯油钱。
正值夏日,月朗星稀,瘦西湖上映出粼粼月光。忽见一人白衣胜雪,踏水而行,径直跃过花满楼前的九曲回廊,未扰得一丝水纹。
只凭这身法,便知此人一定是修仙之人。他虽身着文人长衣,却背负剑匣,举重若轻。只见他绕着这花满楼别院细细欣赏,看过了那湖上小亭,楼前石制棋盘,顺着花满楼前荷花小塘中的石阶走至塘中摆放冷席的位置,伫立半晌后足尖一点,飘然而去。
逸游跟逸泠一起站在租来的小舟上,眼见这白衣人失去踪影,逸游压低了声音问:“师姐,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就让逸虚师兄这么绕一圈就行?”
逸泠笑了笑,也压低声音回她:“当然不只是这样,这才第一天呢,你等着,到第三日,保证人人都知道白鹤衣在晚上才会现身,第四日开始,源源不断的有心弦送来!”
早已借着法术回到小舟上的逸虚却是苦了脸,唉声叹气地说:“也就是说,这衣服我还得穿个好几天?这长袖长袍的,随便一甩就能挂到树枝,哪有道服方便!”
逸游理直气壮地:“但是这衣服好看啊!穿上去随随便便用点身法都飘飘如谪仙,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款!”
逸虚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原来现在女孩子都喜欢的这种类型吗……不然下本话本里,我就安排个这样的角色?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倒是个好想法,我得记下来!”
逸游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不想接话,只问逸泠:“那现在呢?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逸泠两手抱在脑后,仰头望着天边明月,悠悠然道:“现在啊……好好赏月,品悟自然之道,等天亮吧!”
看到逸泠已经如她自己所言,专心致志地开始赏起月来,逸虚又在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嘀嘀咕咕,逸游憋着满肚子的好奇,也只能乖乖坐下,同逸泠一起“品悟自然之道”。
逸泠这法子,究竟凭的是什么呢?
好奇心。
好奇心这东西,人皆有之。因着好奇,普通人才会思考为何落叶能浮于水面,从而造出了船;为何花苞淋雨而不散,才造出了伞。也因着好奇,才会有人探究自然之道,探究理学之法。
如今这么多人聚集在这花满楼附近,只为了一睹“白鹤衣”真容,可不也是因的好奇心?
逸泠让逸虚用这逸游设计出的形象,每夜在花满楼附近出现。第一夜,也只是为得引起众人注意。第二夜,就看是否有人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上前询问。待到第三夜,对此事充满好奇之人也都知晓了“白鹤衣在夜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只需再找人添一把火,坐实这白鹤衣的身份,再将自己想要散播出去的消息稍作暗示,后边鱼便自己上钩了。
夏奏弦歌的活动也只持续七日,现如今已经是第三日夜里,太华山能否榜上有名,就看最后那两日了。
第二日清早,天刚大亮,再次来到花满楼附近的人便都听说,昨天夜里有疑似白鹤衣的人前往荷塘中央,不过当时无人询问,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便是白鹤衣。
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日内,整个江都城中的人就都知道了白鹤衣于夜里出现在花满楼。
待得今日日落后,留守在花满楼的人比昨日多了数倍,三三两两作团站在一起,有的甚至从珍馐酒楼拿了些酒菜,席地而坐与人共饮。
与头天夜里差不多时间,逸泠便让逸虚以昨日同样的方式出现,还特意要求他尽量将自己的身法发挥到极限,在不惊扰众人的情况下出现在荷塘上,动静越小,这效果越好。
逸虚作为如今御剑弟子第一人,身法自然练得极佳。待有人偶然将视线移至荷塘时,才发现有个白衣人负手长立,站在荷塘边仰头赏月,顿时一阵喧哗声响起。
事情的发展与逸泠设想的差不多,甚至还更为顺利。因为“白鹤衣”在江都现身的事情,引起了以江都城为驻地的修仙门派断剑楼的注意。当天晚上,断剑楼楼主楚璎便也到了花满楼,与“白鹤衣”相谈甚欢。
待谈到楚璎曾见过的前朝皇家修在江都城外的园林长阜院时,“白鹤衣”言语中透露出对长阜院的向往之意。但虽然长阜院是前朝皇家所建,如今改朝换代后同样由皇家派人看守,寻常人等哪怕是修仙人士也不能随意进入。楚璎犹豫了一会儿,竟是拿出了一个流风云雀结,将此结赠与“白鹤衣”。
“白鹤衣”听到心弦曲声后凝神静听,过了一会儿长叹出气,道:“此曲中意杳然悠远,层层叠叠,却又自带一股宁静醒神之意。哪怕我未曾见过长阜院之景,也能想象这皇家园林的幽然景象!”
楚璎发现“白鹤衣”竟也懂乐,更为欣喜,将自己身上的所有流风云雀结拿出,笑着道:“我这人有三大爱好,一是铸剑,二是山水,三就是这乐声。这流风云雀结虽稀少,但楚某不才,自有法子存下不少。每当我见到这些瑰丽山水,我就用这流风云雀结将其中自然之音记录下来。如今我与白先生有缘,共赏这些山水之音,不亏,不亏!”
自这之后,两人便借着这流风云雀结聊了整日。
第二日“白鹤衣”再次出现时,与他共赏这流风云雀结的人络绎不绝,他自己更是拿出一本随身小簿,不停奋笔疾书,不停喃喃道:“这个地方有趣,先记下来……衷情未能言,尽诉心弦知……啊!我想到了!……”
自“白鹤衣”渐入佳境,而来赠流风云雀结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后,这里便彻底没了逸泠和逸游的事。
逸游也从珍馐酒楼外带了一盘点心,坐在小舟上随着瘦西湖的水波起起伏伏,沉思了一会儿对逸泠说:“师姐,你看逸虚师兄,他好像已经……乐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