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国内三大顶级唱片公司之一的华歌唱片。
某个会议室里，一群老烟枪抽着烟，吞云吐雾。
整个会议室里面烟雾弥漫，其中夹杂着激动的讨论声，吵吵嚷嚷，仿佛菜市场一般，隔老远都能听到。
“我就说吧，那沈标长得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要不是孙大哥提拔，他还在酒吧唱歌呢，能有今天？！”
“白眼狼一个！他那时候在酒吧唱歌，吃了上顿没下顿，是谁带他入行的？之后又是谁把他带进华歌唱片的？他买车买房子娶老婆的钱是在哪里赚的？现在说跳槽就跳槽，做的也太绝了。”
“跳槽本来也可以，但毕竟相识一场，孙大哥对他没毛病吧，大家好聚好散也行。
可是女团的那个项目，沈标本来口头上已经接下来了，现在合约到了，直接就去了滚石唱片，这节骨眼上跳槽，把项目往那一扔，这不是恶心人吗。”
“之前还在跟咱们演戏，嘴巴严严实实的，一天还经常和咱们聚在一块喝酒，看上去挺正常的，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其他心思，真他妈的是个演员！”
“这狗东西到了滚石唱片，立刻上手负责滚石唱片那个少女团体，叫什么来着？
嗯，对，负责那个叫“奇迹少女”的少女团体的出道唱片制作，瞧他和滚石唱片签约时的那得意的模样，真他吗小人得志。”
会议室里，孙硕坐在主位上，沉默的抽着烟。
在他两旁坐着二十几名词曲作者和制作人，此刻都骂骂咧咧的数落着一名叫“沈标”的人。
孙硕在业内打拼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都见过，除了脸色有点难看外，表现的倒是非常沉稳。
他目光从场中的缓缓扫过，看着一张张愤怒或者假装愤怒的脸孔，把烟灰往烟灰缸里面弹了弹，开口说道：
“沈标这事做的是不太地道，他要是嫌待遇不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带他去找吴总谈，就算铁了心想走，提前也跟我打一声招呼，我就不把事情安排给他了，临时撂挑子总是不太好。”
孙硕看着场上的众人，呵呵笑道：“各位要是哪一天想要走，大家朋友一场，可要跟我提前说一声啊。”
“嗨，那不能够。”
“那怎么可能，我是孙大哥带入行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这些年孙大哥没少照顾我们，吴总也非常厚道，我们怎么可能像沈标那个白眼狼一样说走就走。”
“……”
在座的诸人心中微颤，都是纷纷表态。
孙硕笑了一下，没有多说，拿着手边的打火机敲了敲桌子，道：“算了，事已至此，沈标的事就算过去了。”
“今天我请各位来，主要还是想讨论一下女团的事情，总不能撂到那里不管了吧，发布会都开了，我没法跟吴总交代。”
孙硕将目光落在几名制作人身上，道：“你们谁有把握拿下这个事儿？”
孙硕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原本吵吵嚷嚷的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一名名制作人都是微微低头，将目光移开，努力不和孙硕的目光接触，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孙硕心中叹息一声，将目光落在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身上，道：“老赵，你有把握吗？”
老赵打了个激灵，抬起头，苦兮兮的道：
“孙哥，你也知道，我擅长的是都市情歌，那种女团的歌，我真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的那一套，我根本理解不了。”
孙硕有点无奈的点点头。
术业有专攻，没有人能够驾驭所有风格的音乐，每个做音乐的人都有自己的体系和审美取向，那是长时间养成的，扎根在了血液里。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创作人擅长的曲风只有一种，那是他的个人特色，也是在乐坛安身立命的资本。
他们可以将其他曲风的元素融入到自己的曲风中，这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歌曲的核心还是自己最擅长的那种曲风，其他的只是锦上添花，让歌曲更丰富了一些而已。
虽然孙硕是华歌唱片的首席制作人，制作专辑经验丰富，对市场把握也很精准，制作的唱片不敢说大红大紫，但都能取得不错的销量。
但是，他擅长也只有民谣和流行歌，对于目前市面上那种劲歌热舞的女团唱的歌曲，他这个年纪，本身就不喜欢，自己都不喜欢，自然不可能花时间去研究。
也就看看白大腿和漂亮脸蛋还行。
毕竟，男人都是很专一的嘛。
十八岁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二十八岁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三十八岁时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姑娘，哪怕到了六十八岁，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姑娘。
只不过到了六十八岁，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望……
孙硕将目光转移，落在一名秃顶的男子身上，笑道：“老冯，你有把握吗？”
秃顶男人摸了摸脑袋，道：
“咱们写歌制作专辑，首先写的东西要自己喜欢，然后分析市场上受众的审美取向，一定程度上迎合他们，但是那些歌我本身就欣赏不来，私下里从来没有关注过，也不懂那些年轻人为什么喜欢那种歌，这我真没办法。”
说着，他把目光落在一个三十几岁的眼镜男子身上，说道：“咱们这些人里面，只有小李以前给女团制作过专辑，只能看小李的了。”
眼镜男子立刻抬头，苦笑道：
“冯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之前我是负责过一张女团的专辑，可销量还不到五十万张，连制作费和各种前期的宣传费用都没赚回来，我哪里还敢再接手女团的事儿。”
秃顶男人眼睛一瞪，道：“你既然已经帮女团制作过专辑，有了经验，这次肯定更有把握，最起码比我们强。”
眼睛男子连忙摆手，道：“冯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是真的不行，要是这次制作出来的专辑扑街了，我这一年的奖金都没了，我拿什么养老婆孩子。”
“好了好了。”
孙硕摆摆手，打断了秃顶男子和眼镜男子的争论。
顿时，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一口接一口抽烟的孙硕，气氛一时间有点沉重。
“算啦，散会！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孙硕叹了口气，摆手道。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人鱼贯而出，留下三名和孙硕关系非常好的制作人。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轻咳一声，开口道：
“哎，孙哥，你也知道，不是我们不愿意接这个事儿，只是实在不擅长啊。
而且就算强行接手了，沈标跳槽后，咱们公司最擅长打造女团的就是王若龙那小子了，要说其他音乐类型我们根本不怕，可女团么，我们恐怕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到时候和王若龙比稿，也竞争不过他。”
中年男子瞅了一眼孙硕，小心翼翼的道：“要不，这次女团的事儿就交给王若龙吧，沈标那家伙人品差，但打造女团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这次他到了滚石唱片，搞得声势那么大，新官上任三把火，沈标那小子要在滚石站稳脚跟，肯定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
听他在签约发布会上的发言，我看十有八九他会冲着咱们公司打造的女团来，还不如就让王若龙接手呢，反正也是个烂摊子。”
另一名制作人却是摇摇头，道：“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女团制作问题了，哪怕是个烂摊子，也不能让王若龙接手，让他当那个救火队员。”
孙硕没有说话，抬起双手用大拇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心思浮动。
人在江湖，难免有纷争。
尤其是在华歌唱片这样的大唱片公司，人情关系网复杂，更是山头林立。
孙硕作为华歌唱片的首席制作人，在音乐圈资格老，地位高，是华歌唱片最大的一个派系的带头大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华歌唱片音乐制作方面说一不二的存在。
不过，近些年来，一名叫做林强的制作人，异军突起，发掘出来好几个不错的歌手和词曲作者，前几年的一名新的乐坛天王宋坤，就是他一手提拔打造出来的。
而孙硕这几年已经比较少制作专辑，他派系的那些哥们也没有制作出火爆的专辑，只能说是无功无过。
此消彼长之下，使得林强在华歌唱片的地位越来越高，已经威胁到了孙硕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如今华歌唱片主管音乐制作的副总裁年纪大了，准备退休养老，公司要挑选一名接班人。
孙硕和林强两个人上位的机会最大，本来孙硕在圈内地位高人脉广，总裁还是比较倾向让孙硕接班。
可是，就在这时，孙硕一手提拔出来的制作人沈标，竟然在合约期满后直接跳槽了。
沈标不仅是华歌唱片最擅长打造女团的制作人，就算在如今整个华语音乐圈，都是打造女团一等一的好手。
作为孙硕手下的一员悍将，华歌唱片对沈标也颇为重视，结果他却不声不响的跳槽到滚石唱片去了。
滚石唱片同为顶级唱片公司，一直是华歌唱片最主要的竞争者之一。
沈标是孙硕的人，作为领导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住，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华歌唱片的林总裁虽然表面上没有多说，但内心对孙硕已经有点不满。
如今，正是竞争副总裁的关键时期，沈标的跳槽对孙硕可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让他在林总心中的印象分变低了。
巧的是，除了沈标外，公司另一名擅长打造女团的制作人王若龙，正是林强一手挖掘培养出来的徒弟。
眼看沈标跳槽，女团项目暂时搁浅，林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孙硕的机会，立马请缨说让他的徒弟王若龙接手女团。
孙硕当然不同意了。
就像刚才那名制作人说的，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打造女团的事，而是牵扯到了谁能获得林总好感，上位副总裁。
虽说王若龙接手女团后，按照沈标在滚石签约会上的言辞，王若龙打造的女团极有可能和沈标打造的女团硬碰硬竞争，那样的话，王若龙应该是占不了上风的，甚至可能销量扑街。
但那根本不重要，孙硕的人跳槽了，林强的人临危受命，哪怕销量不佳，最起码勇气可嘉。
对于那种敢拼敢打，敢承担责任的人，领导自然比较欣赏，王若龙是林强的徒弟，这功劳有一部分自然会记到林强头上。
那样，孙硕的处境就有点不妙了。
接下来，孙硕和三名制作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他们也提出几个人选，但感觉那几个人在打造女团方面，都不是王若龙的对手，比稿肯定赢不了，只能不了了之。
……
孙硕晃了晃脑袋，走出会议室，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重新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他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思考着对策。
之前，在他的坚持下，林总裁还算给他面子，没有直接让王若龙负责女团项目，给了他一周时间，让他找替代人员。
要是找不到的话，自然要交给王若龙了。
“能找谁呢？”孙硕苦苦思索着。
首先，女团的支持者，一般来说都是一些年轻人，女团的制作人自然要能够把握年轻人的审美，像孙硕和他派系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圈内的老炮，年纪都比较大，根本不关注女团，自然无从下手。
无论是沈标还是王若龙都只有三十岁出头，比他们这些老家伙更会揣摩年轻人的心思。
其二，那个制作人必须要懂市场，对于市场要有足够的敏锐度，写出来的歌要能够单刀直入的切中青少年听众的嗨点。
这两个条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不简单，每年市场上推出那么多女团，看存活率就知道，想要讨好年轻人，让年轻人买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孙硕在烟灰缸把烟头碾灭，他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听两首歌放松一下。
“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
孙硕非常喜欢杨曦的这张专辑，这些天没事都会听一听。
“啧啧，清白之年能够引起我们这些老家伙共鸣，那些花儿能够引起大学生共鸣，才华有限公司能够引起在都市打拼的青年共鸣，我怀念的能够让感情受挫的青年共鸣，对于听众的心理把握真是太厉害了。
听说苏景那个家伙才十八岁，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天赋异禀。”
孙硕忍不住感叹。
这时，他心中突然一动，眼睛微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要把握年轻人的心里，自然要年轻人才可以，如此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