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秦允文随手化解了尔长老的招式，脚下向后一退，瞬即将距离隔绝开来。尔长老早有想停的心，也就见坡下驴，顺势收招。收完了一看对方这随意洒脱的姿态，不由得脸色稍黑：小贼进退随心，而自己适才想收却力有不逮，这岂不是说明这小子比自己还强上那么一丢丢？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一定是错觉。
嗯。
秦允文悠悠回头。只见门口一人、一牛两道小小的身影逆着阳光，相依而立。
他这才发现，日头已经不知不觉，慢慢爬上了西天。
长老：“婧儿，你……”
你这是何意？
众人原本有再多的揣测，甚至恶意，在见到门前之人时都不由得愣了：只见秦婧手牵小牛，肩上背着一只不大的包袱，连给她鹦鹉做的小窝都挎上了。她这是准备……远行？
尔长老一愣之后，回神怒道：“婧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要走？谁让你走了？老夫不允！”
秦婧慢悠悠的将套在小牛脖颈上的藤蔓在门柱上绕了两圈。举步踱进厅来。
“承蒙宗门对秦婧多年的教养之恩。承蒙掌门、师父，和各位长老对秦婧的爱护之情。承蒙师兄、师姐对秦婧的照顾之义。婧儿有愧，不能再在宗门报答大家的恩情。今日……特来拜别。”
秦婧声音低沉哽咽，随着话语，慢慢行到秦允文的身畔，对着上位柳掌门的方向，盈盈拜了下去。
她这副做派，立即就戳了许多同门的小心窝。当场就有不少弟子眼睛发酸，感情丰沛一些的，已经低头偷偷抹起了眼泪。发生了此等事情，众人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不可避免有一些不堪的想法。但那都不过是人之常情。大多数弟子对秦婧本人，毕竟还是真心相待的。到了这种时候，终于又想起她的好来。
一股悲伤感怀的气息瞬间弥散开去。
尔长老虽然站得不远，毕竟男女有别，不便相扶，只朝着秦婧颤巍巍的伸出手，连声道：“孩子，快快起来，地上凉。你莫要如此……唉，你，你又何苦如此……”
柳掌门也柔声道：“婧儿，你先起来说话。”
“是。”秦婧又复伏到地上，再拜了一拜，然后才慢吞吞的站立起身。却依然低垂着头，一副痛苦不已的模样，抬手拭了拭泪。也不知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竟悲从中来，“咿唔”一声，霎时间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
秦允文：“……”
其实要不是鼻端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生姜的味道的话，他还真当这厮的演技就要炸裂了呢！……
影卫的五识何其敏锐。哪怕秦婧身上沾染的味道再淡，但毕竟本身是辛辣刺激的气味，又紧挨在他的身边，故而秦允文毫不费力的就识别了出来。顿时整个看她的眼神都意味深长了几分。
所以这个蠢货这个哭法！分明是被她自个不知道上哪弄的生姜给辣到了眼睛吧！
秦婧：“嘤……”
“……”
影帝疑惑的抽了抽鼻子，忽然间恍然大悟：“秦姑娘，你身上是不是藏了……”
话未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影帝忽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秦婧一惊，眼疾手快地回头，一手相扶，一手捞起剑鞘又给他撑到了身子底下，脸上满是关切的道：“你怎么了，要紧么？你再撑一会，没有事的……”
影帝耿直地看了她一眼：“不是。秦姑娘，刚刚明明是……”
“咣当”一声，就见秦姑娘就杵在他眼皮子底下，脚尖飞快的一滑，再度踢在剑鞘底端，影帝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反应，便又重新摔了个结实。并且这一刻他还有点怀疑人生。
秦婧看他的眼神十分温柔担忧：“啊哟，你是真的不要紧么。你是真的不要紧吧。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影帝咽了咽口水，猛地感觉这一刻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一边颤抖着双手从她手中接回拐杖……那个，剑鞘。一边狠狠摇头道：“不是，我没有任何想说的！一定是你听错了秦姑娘。”
秦姑娘：“那就好。嘤……”
秦允文回眸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秦婧在他背后动作虽小，却也没有指望瞒天过海。见允文看来，她抬起眼眸，尽力无辜，尽力懵懂的传递了一下精神。一副势要将小白莲精髓发挥殆尽的柔弱可怜：“嘤嘤……”
谁知刚抽搭了一下，这厮却忘了自己衣袖上还有玄机。抬袖一沾眼皮，瞬间一股辛辣刺痛袭至，刺得她整个一激灵。差点没忍住“嗷呜”嚎叫出声。猛收回去的时候，还把自己给呛了个嗝。
秦允文嘴角猛地一抽。
他觉得今日这场戏，八九有崩掉的危险……
秦婧骤然眼睛生疼，下意识的想抬手去擦拭，可是手一举起，立时惊觉，自己衣袖手心连同手背都早就抹足了姜汁。这一把若擦上去，她、她还想活？
“嘤……”
这货这会是真哭了。
秦允文深吸一口气。满脸写着木然。终于无可奈何，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黑漆漆小巧垂系着银色丝带的物事，向秦婧递去。
秦婧一见，小脸顿时笑逐颜开。
她脸上明明两行眼泪还在哗啦啦的流淌，连眼睛都红肿起来，丑不拉几的。可是忽然之间，就好像春风拂过枝头，一只未绽的花苞一下子舒展身姿，摇曳盛放开来。小脸甜滋滋的，熠熠生光。显见心花怒放，开心不已。
待见得她轻快地接过影文手中物事，拉开系带，从中取出一方丝帕，众人才看清，原来那不过是一只荷包。
荷包这种东西嘛，制作简单，就算江湖女儿，也时常亲手缝制一两个来馈赠心上之人。只不过此物寄托情思，固然要讲求色彩鲜亮好看，谁又会以玄黑为底？所以大家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而已。
只是眼前这气氛说不出来的梦幻美好。
虽只一个小小的动作，可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这一递、一拿、一笑之间潺潺流淌的温柔和默契。旁人竟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话语，放缓了呼吸，似乎生恐吹散了什么朦胧美丽的梦境一般。
睿王目视着秦婧手中方帕，脸色黑沉，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不自觉地暴露出了根根青筋。
封寒雨肩膀微微一动。却是这一刻终于大功告成。他心中冷笑，暗自运力于掌，忽地挥手向影文后心拍去。
“既是如此，那就留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