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已经是到了夏天的最后一个月份，热浪滚滚，蝉鸣不止。
济水是京城边上的大河，流经京城边的这一段水道，河岸开阔，水势平缓。尤其是在枣山这一段儿，水绕山走，山驻水岸，层林叠翠，林荫成片。是以，每到了盛夏季节，就有不少人家爱到此处划船游玩。
今日也是如此，从辰时起，岸边就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马车。有的是年轻夫妇带着子女，有的是几个公子哥，还有极少数是带着帷帽的女眷。
“小唐，你去把马刷一刷。”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小杌子上随手指了指唐易。
唐易穿着一身小厮服侍，低头“嗳”了一声，转身去牵中年男子骑来的那匹枣红马。
“小周，一起去吧。”唐易招呼一声今日充作马夫的周肃。周肃应了一声，转身解了马车上的马，跟着唐易一起往下游走去。
“红儿，你去把这些瓜果洗洗。”坐在中年男子身边的年轻妇人也指了自己身边的丫鬟。丫鬟低头端了果篮去上游了。
从马车和几人身上的着装来看，中年男子虽应当有官身，但也只是个小官。带着夫人出行，身边不过三四个随行伺候的。这几人一指派走，就只有一个小丫鬟还跟在一旁了。
不过若是真正的勋贵世家，也不会到这儿来消暑游玩。消暑府里存着冰，游玩有更好的园林。因此，这中年男子这样的门第，在这儿是最常见的。
太常寺梁博士今日难得休沐，也带着妻儿来消暑。一行人除了梁博士、梁夫人，就是十二岁的长女和十岁的长子，四个主子坐了两辆马车，带了七八个下人，倒是比一般人家的队伍还壮大些。
因为路上差点撞到人耽搁了一些功夫，等梁博士一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好位置了。
听到妻子又在隐隐埋怨，梁博士只觉得头疼病好像又发作了。正要准备寻个僻静的地方，就听到有人喊：“梁兄！梁兄！”
梁博士往声音来处看去，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大步朝他走来。
“梁兄。”中年男人朝他深深一礼，“没想到今日能碰上您，这真是巧了。”
“你……你是……”
“您忘了吗？我是程信宏啊，当年你进京前去晋中游学，我还与你一桌喝过酒的！”
梁博士面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实则根本没想起来程信宏是哪根葱。毕竟当年四处游学，一起喝过酒的不知道有多少，这都二十几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
“看梁兄这样，应当是步入青云了！”程信宏露出几分欣羡，“可怜我还在龙门之外蹉跎。”
梁博士官途不顺是一回事，可看到当初和自己喝酒的人还没考中进士，这优越感就油然而生了。
“咳咳……太常寺一小官而已，哪里说得上什么青云之位。”
程信宏脸上的向往不减，“位虽不高，可比大多数人都好了。那上面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能有几人爬得上去。”
梁博士顿时如见知己，感慨道：“程兄能看得如此通透，已比很多人都强了。”说完，偷偷瞄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程信宏借着这一眼，看到了立马车旁不说话黑着一张脸的梁夫人，上前行礼道：“这位是梁夫人吧。”
梁夫人还了一礼，还黑着一张脸。两个小孩子躲在马车上没有下来。
程信宏左右看看，说：“梁兄今日也是来此消暑的吧，不若跟我们一道？内子带了一些家乡瓜果，嫂夫人可愿赏颜尝一尝？”
一番话说得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梁家又正在愁找不着好位置，梁博士就顺水推舟，带着家眷来到了程信宏占的地方。
两家人一番见礼，坐在树荫下分男女各自说话。程家夫妇都是嘴上抹了蜜的，梁博士早已与程信宏称兄道弟，梁夫人也再没黑着一张脸。
“夫人，瓜果洗好了！”红儿端着一篮子瓜果回来，一对脸颊晒得红扑扑的。
程夫人点头道：“切分好了再送上来。”顿了顿又说：“你们也尝一点。”
红儿欢欢喜喜应了，端下去就在马车边切分。先是给主子们送上，又给跑出去玩的梁家两位小主子留下两份，才把剩下的一些边角收拢起来。
“姐姐，尝尝吧？我们夫人娘家送来的，可甜了！”
梁夫人身边的丫鬟见红儿十分热情，自己的主子刚刚也没有出声制止，便拿了一块凉瓜。
张嘴咬下，清甜可口，两只眼睛也亮了起来。“嗯！真的很好吃！”
“是吧！我可不骗人！”红儿笑盈盈地说，又带着瓜果给程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吃了，才送去给梁大人身边的两个跟班。
“喏。”红儿走到梁家的马车边，递上切好的凉瓜。梁大人的贴身小厮没有多推拒，拿了一块尝了，也是赞不绝口。
“老黄，你也尝尝，真不错！”小厮吃得一嘴的汁水，伸手还要再拿。
“誒！”红儿把瓜果拿开，“就这么两块了，这位大哥还没吃呢！”
小厮讪讪笑了两声，看向一边的老黄。老黄抿抿嘴，说：“只剩两块了，陪着小主子们去玩的嬷嬷还没吃呢，留给她们吧。”
红儿斜了一眼，说：“谁知道小主子们玩到什么时候，这大日头的，这个凉瓜可不能久放。”
小厮忍不住了，“老黄不吃，又不能久放，不如我帮他吃了吧！”说完还要伸手去拿。
“真贪吃！”红儿啐了一声，任小厮拿走了一块，自己也捡起最后一块，边离开边吃了。
老黄在一旁含笑看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他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程信宏，一会儿看看周围其它人家。最后，却是落在了程家没有马的马车上。
过了一会儿，周肃牵着马回来，将马套在了马车上，还很是打量了梁家的人。老黄的一双眼这才离开。
将近午时，梁家的两位小主子才不玩了回来。之前给小主子留的的瓜果果然不能吃了，只能直接扔了，小厮在老黄耳边很是可惜了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