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微明，沈清欢便被脸上细微的触碰弄醒了，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面前精致白嫩的男孩和阳光微撒的偏殿，她眨了眨眼睛，思绪慢慢清明起来。
昨日自己拉着东方便开始了闲逛仙瑶殿的漫漫长路，南无月也不知在何时便离开了。
而她们这一逛便逛到了夜晚，期间还和东方一起吃了晚膳，虽然一直都像是她自言自语地推荐美食、介绍美景，不过东方虽冷漠，但却再也没露出残暴的神情，沈清欢对此很是喜出望外。
最后把东方送回偏房，照顾他洗漱完后，她竟也累得趴在他的枕边睡着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男孩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闪了闪，下一刻便悠悠转醒，看着男孩呆萌澄澈的眼眸，沈清欢眼神微闪，有些试探地问道，
“小鱼儿？”
东翎醒来看见沈清欢坐在自己床边，瞬间清醒过来，下一刻，便坐起身满脸急切道，“姐姐，你没事吧？”说完认真地打量着沈清欢的脸，手不自觉地抓着她的衣袖。
“姐姐没事。”有些安抚地轻拍他的手，沈清欢坐直了身子，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伸了一个懒腰，“小鱼儿早膳想吃什么？”
见沈清欢一脸惬意，神色无常，东翎渐渐放了心，垂头想了想，便掰着自己的小短指，一个一个认真数着，“燕窝红白、银葵花盒、鹿尾攒盘、野。。。”
沈清欢见男孩报出菜名时那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禁有些咂舌，如果真让膳食房准备这些，怕是得到晚上，这是仙瑶殿又不是御膳房。
看着男孩垂眼认真的模样，沈清欢有些僵硬地打断他，“我们还是吃包子吧。”
东翎抬眼歪着头看了看沈清欢，想也没想便应和着，“好呀，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沈清欢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站起身，双手抱胸看着从床上爬起的东翎。
昨日她便发现这孩子对旁人很是戒备，在花园闲逛时，即使有侍女路过身侧，他都会刻意躲避。
东方倒不必多说，但即使如今换做软糯的东翎，对旁人也是一脸防备，从他对青黛不理不采还有些抗拒的态度便看得出来，这孩子小小年纪却隐隐透着位高者才有的疑三惑四。
不过。。。沈清欢眯了眯眼，东方对南无月却有着细微的不同，昨日见他时虽有提防却也连带着一丝惧意，陌千决对他过度的关心，而南无月在其中又扮演何角色呢？沈清欢边想着边问出了口，
“小鱼儿，你认识那晚的两个哥哥吗？”那日小鱼儿虽只出现了一刻，但对两人的态度确已显露一二。
东翎低头想了想，随即抬头看着沈清欢，有些疑惑地问，“姐姐说的可是二叔和三叔？”
“叔。。。叔叔？！”
沈清欢目瞪口呆，陌千决对小鱼儿的关心其实她并不确定是出自真心还是有利可图，本想着只是随意问问，如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清欢不禁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轻咳一声，原来是叔侄，那陌千决的态度便可以理解了，不过最让她震惊却是南无月和陌千决的兄弟关系。
稳了稳心神，沈清欢再抬眼便看见只着亵衣，张着双手站在床上的东翎，男孩澄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似在等着自己为他穿衣。
沈清欢见状，微皱了皱眉，双手叉腰，身形未动，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从今天起，你要学着自己穿衣。”
“他不会穿衣。”
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沈清欢回头便看见跨门而入的陌千诀，见他皱着眉继续道，“你的仙瑶殿难道就没有手巧的侍女？”
“没有。”
沈清欢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还有，什么时候不会穿衣也这样理所应当了？”
之前以为这孩子只是不会穿女装，但相处了一日，发现他似早已习惯被人伺候，事无巨细从不亲自动手，挑眉看了看他这个叔叔，随即也明了了。
但如今既然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养，那便得按照自己的教育方式好好引导他。
沈清欢缓步上前，对东翎撒娇的眼神视而不见，抬手指着床边叠好的衣物，“先穿最上面的，再依次穿后面的。”
东翎见她只是说着却没有帮自己的意思，顿了片刻，眼眶便有些微红，委屈地撅起嘴，双手绞着他自己的亵衣，声音微小可怜，“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小鱼儿了？”
陌千诀见男孩这样，挑了挑眉，当初侍女便把“他”认成了软萌的东翎才会让其侥幸逃脱，无论是任何女子见到如此幼小粉嫩的孩子，都难以招架，更别说他还是。。。
“诶，小鱼儿你先想好，你哭了还是得你自己穿，还不如自觉穿好快些跟着姐姐去吃早膳。”
沈清欢看着唇红齿白、甚是可爱的东翎，克制住想帮忙的冲动，伸手扶住男孩的肩膀，又亲切耐心地解释着，“小鱼儿想保护姐姐吗？”
东翎听闻抬头看向沈清欢，对突然转换的话题有些不解，但看着对方一脸认真地问他，只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回答，言语稚嫩却又透着一股坚毅，
“小鱼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姐姐。”说罢还举起他的小拳头，表示自己很强。
沈清欢抑制住唇角泄出的笑意，故作郑重的神色，“但是如果小鱼儿连衣服都不会穿，姐姐怎么相信小鱼儿是一个能保护姐姐的男子汉呢？”
“我第一次听说六岁的稚子也是男子汉。”陌千诀看着男孩一脸崇拜的样子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阴不阳。
沈清欢转头瞪了他一眼，“当然，有成年人连茶水也不会自己倒，这是懒惰也是无能，小鱼儿可不要学。”
“嗯嗯，小鱼儿不要做那样的人。”
“你。。。”被言语攻击的陌千诀有一瞬呆楞，随即眼眸变得暗沉，最后又沉默下来，心境早已转了无数个弯。
他抬眼看了看沈清欢一脸认真的表情和男孩憨状可掬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沈清欢见他离开，才继续看向男孩。
东翎听着少女柔柔的解释，和坚持的神色，垂头想了想，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刚毅果断的神色。
他挥了挥小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小鱼儿是个男子汉。”
沈清欢终于忍不住地伸手捏了捏他滑嫩的精致小脸，直起身，指了指一旁的衣服，
“那就先学会穿衣吧。”
这边，沈清欢的养成计划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可藏书阁的门却被怒气冲冲地陌千决一把推开，看着屏风后端坐的清冷男子，言语有些不耐，“你家的神女可真是胆大，竟把东方当一般稚子看待，还。。。他可是。。。”
“他本就是稚子。”南无月抬手放下指间的紫毫笔，淡淡地说道，本来对今早突觉沉闷的藏书阁感到不愉，却因男子的话有了些畅然，我家的。。。
陌千决蹙起眉，对南无月突然的话语感到惊讶，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情感，可这寡情淡然的人竟赞同那女子这惊骇世俗的做法？若第一次是巧合，拿着第二次便是护短了，可在碧落阁，何时有过护短之说。
“既然你不想法子，那便由我来想，断不可因她把东方引入歧途。”
陌千决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惊诧，只觉当初不该默认把东方交到沈清欢的手中，脑海中浮现出男孩乖巧听话的样子，可听话可以出现在其他孩子身上，却不该是东方应有的潜质。
南无月似乎感觉不出男子愤慨的心绪，抬手拿起另一本书简，熏香肆意，仿若牵出了一缕凡绪。
曙色渐明，沈清欢拉着的东翎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吃早饭，偶遇武娘带着众侍女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忙忙慌慌从他们身边路过。
武娘微侧头，不经意看到衣衫不整的东翎，脚下一个踉跄，露出一副惨不忍赌的神情，随后便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早餐间隙，沈清欢一脸慈母像地看着东翎吃东西，今日没找侍女来伺候，东翎自己拿着勺子很是不习惯，但抬头看到对面少女鼓励的笑容，还是自己动手勉强吃了起来。
于是，原本就不甚整齐的衣服上便沾满了饭粒，东翎垂眼悄悄拿衣袖擦去嘴边的饭粒，有些瑟缩的抬头看向沈清欢，生怕她觉得自己是个连饭也不会吃的无用之人。
沈清欢看着有些丧气的东翎，扬起一丝笑意，鼓励地拍了拍手，语笑嫣然道，“小鱼儿，万事开头难，现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喂一碗心灵鸡汤，“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如今你比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要厉害得多。”
东翎认真听着沈清欢的言论，脑海里思索了一番，眼里瞬间露出崇拜的光芒，“姐姐好学问！以后可以多教教小鱼儿吗？”
“咳，这是一位圣贤说的，当然可以教你，但学习不能急于求成，要循序渐进。”沈清欢觉得自己牙都要酸倒了，就差摇头晃脑、咬文嚼字了。
东翎听到她答应了，高兴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手，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又拿起勺子认真吃饭来。
沈清欢也拿起桌上的包子啃起来，室内一片静宁美好。
突然！一阵尖利的风向沈清欢身旁射来！如利箭一般！
有了之前南无月的教导，沈清欢瞬间闭眼凝神，条件反射一般抬手一挡，风向瞬间转变，划过她身后，向窗棂出掠去，发出一声微小的“呲啦”声，窗上的帘帐瞬间撕开一个大口。
猛地回头，沈清欢便看见窗外闪过一抹银色，一阵熟悉的药香传入鼻尖，看了看正专心啃着包子的东翎，“小鱼儿，姐姐出去一会，马上回来，你一定要吃饱啊。”
东翎可爱的点点头，沈清欢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便走出了房间。
陌千决斜倚在窗棂外的墙角，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也风流尽显。
微风拂面，沈清欢也学他倚着墙，小臂交叉环于胸前，言语漫不经心，“又干嘛。”
“你是治病，不是教书先生。”
陌千决斜瞥一眼窗棂内正在别扭吃饭，身前一片狼藉的东翎，微皱了皱眉，似忍了很久，“我会找人来伺候。”
沈清欢无所谓的挑挑眉，找就找，看东翎会听谁的，思绪一转，“他是你侄儿？”
“知晓太多对你没好处。”陌千决眼神微闪，瞬间收起了落拓不羁的神色，浑身散发着邪魅霸气的气息。
沈清欢诧异于陌千决如此认真的神色，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你放心，我并未问他的身世，这世间本就是好奇心害死猫，我只是关心小鱼儿随便问问而已。”
抬眼看着陌千决依旧有些严肃的神色，她撇了撇嘴，“这么认真干嘛，我会治好他的。”
陌千决微低头看着少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暗叹了口气，语气已恢复如常，“如有事找我，去杏林百草堂抓这服药。”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沈清欢。
低头看了看单子，字迹矫若惊龙，对药物完全不懂的她便随手放入自己袖中，“你派的人什么时候到？”
“五日之内。”陌千决见事已说完，便拂袖准备离去，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屋内，有些欲言又止，但却也没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沈清欢看着消失在转角的陌千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对我这么不信任，算了，看你是关心则乱，我就原谅你。”
“姐姐，原谅谁啊？”
沈清欢一愣，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的东翎，看着一脸疑惑的男孩，笑了笑，“没什么，走，姐姐带你去收拾收拾。”
拉起男孩的手，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
这些惊骇世俗的话语和行为，那个人从不多问，自己似乎能感觉到那一丝信任，他不阻止，也不反驳，自己偶尔会异想天开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甜宠。
虽然只是想想。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对南无月的好奇便升腾而起，而他对自己又是什么看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