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二姐素日里十分谨慎,在半夜如厕之时跌入莲池未免太过巧合,何况还是在秀女上名的前夕。唐知落回想,自二姐生病以来,总是病恹恹地卧床休息,却未对自己代替她去选秀的事有半句怨言,可幼时自己偷食二姐的一块点心都是会被二姐告状的啊……
除非有另一种假设。
唐知落有意无意地顺手摘下一旁老柳树碧绿细长的叶子,猛然想起——自己在半年前曾在郊边竹林里撞见二姐与一陌生男子私会,为了顾及二姐与唐家的名声,自己并未声张……
难道是因为那个男人,自己的亲姐姐牺牲掉了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唐知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触电般地离开了莲池旁的栏杆,努力使自己离莲池远一点。
她的亲姐姐唐知意,会是这件事的主谋吗?
副左丞相府在京城是有名的阔气,平日里交往的也就那么几个大户人家。
裴廷尉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廷尉家的大公子裴恒从小就与唐知落一同玩耍,后因年岁渐长,两家父母免得费人口舌,便不允许二人经常来往了。
裴恒今年十九,比唐知落大了三岁,面容却颇为清秀,骨子里也有一种与她相似的玩世不恭的性情。他自听闻了唐知落要入宫的消息,便整日想方设法的要去找唐知落问个清楚。
恰好这日廷尉夫妇要去拜访左丞府上,裴恒便偷偷化成小厮模样,蹲在裴家马车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随着马车去往左丞相府。
唐知落还在莲池边苦苦思索近日的事儿,冷不丁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绾绾!”裴恒欢快地叫了一声。
唐知落被吓了一跳,连忙屈身躲避。
却不曾想,慌乱中右脚踩了左脚,纤瘦的身子直直地倒向身后的人。
裴恒眼疾手快,半抱半扶地稳住了唐知落的身子,下巴轻贴她的耳垂,轻声道:“嘘,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见你的。放心,我爹娘正在你家主堂同副左丞大人聊天呢!”
一阵惊慌后听见自己如此熟悉的声音,唐知落稳了稳心神,转头去看原是那幼时玩伴,又回想起刚才那失礼的举措,顿时脸红了一半。“裴恒,原来是你……你裴大少爷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唐知落咬牙切齿地问。
“来找你玩还得有理由啊,那小时候一同玩耍时还不得想破脑袋吗。”裴恒笑嘻嘻地说。
唐知落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裴恒转过去,面向唐知落,表情有些严肃地问:“对了,听说你要入宫做皇上的妃子了,我不信,来问问你真的假的。”
话题转得太快,唐知落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了裴恒的来意。
“是啊,我大姐嫁人,二姐生病,唐家总要拿出一个女儿的。”她拂了拂耳边的一缕碎发,声音平静地说。
“可绾绾,你今年不才刚十六吗?此次选秀要的是及笄的女子,你的年龄不够……”裴恒依然紧追不舍。
“皇家决定的事,不是我们能轻易改变的。”唐知落打断了他的话,“更不用提我未及笄这件事了,若是我执意不去,降罪的必会是整个唐家……”
裴恒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清澈的眼里好像有忧伤,好像有慌乱,但更多的是坚定。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少女不再是前几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了,也意识到她将要去往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他今年十九,明年就弱冠了,恰好绾绾及笄。
他本想在明年对父母说明自己对那位小青梅的心意,将提亲之事给办了。可他做梦都没想到,选秀之事会落到绾绾头上。
裴恒苦笑,“原是如此,是我疏忽了,妹妹顾全大局是好事,若是妹妹以后在宫中有什么难处,尽管来狱监处找我,我会经常在那儿的……”
他知道,有些话他再也说不得了,今日一见,下一次再见又不知何时。
唐知落耐心地听他念叨完,又亲自送他至府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时已是深夜。
若是来世,自己定要生得晚些,避过选秀,便可与他厮守一生。可今世,必是不可能了……唐知落和衣躺下,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最后一次咀嚼自己年少时被压在心底的情意,明天,它将会随着宫中的晨钟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