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徽府的清晨总是充满忙碌,形形色色的人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在这座城中。李茂林同样如此,李茂林药铺名曰“南林堂”,乃是李召南年轻时所取,李茂林也是子承父业。
天刚拂晓,药铺的伙计便取下药铺门板,药铺外已排起长队,伙计们已是司空见惯,有条不絮招待着客人。
听着前堂的喧哗声,青然从梦中醒来,双手揉搓脸颊,穿戴好衣物,走出房屋。后院空无一人,连李茂林都在前堂忙活生意。青然走近厨房,见灶台旁放着生面条,就将就着煮好一碗面。吃完面条,青然见前堂还在忙活,便过去帮李茂林招呼客人。
到得巳时,客人渐少,几人也有时间坐下歇息,青然趁着空闲,想出去到城中转转。李茂林应允,青然便径自出门。青然在路上就已打听好广徽府的格局,对城中重要建筑也有几分熟悉。但自己实在是没有方向,只得在城中瞎晃悠。
青然想起那贵人所托之话,意指自己命当在广徽,但在广徽府如此之大,到底该去往何处,青然实在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想起魏夫子所说镜湖奇事,一时无事,便向城北走去。方向越北,行人越少,前方一条巷子就是达官贵人所居之地,名曰“金钗”,李行露大伯就住在金钗巷内,李行露也同样寄宿在她家大伯处。青然本想过去拜访,但自己两手空空,就这样去着实不好,遂也就罢了心思。
继续向前走好一阵子,在靠近北城门处有一拐角,青然转过拐角,前方便是大名鼎鼎的十里红楼。青然一眼望去,十里之内,尽是鲜红,阁楼尽皆漆褐,窗户隐隐透出烛光,偶尔有浅影拂过,似如女子轻轻抿起唇角,勾起一汪春水,亭台楼阁间挂有红布,恍似天女舞袖,倩影摇红,这等温柔乡,不知埋没了多少英雄好汉。青然惊叹不已,缓缓行走在这雕栏画栋之间。
因是白天,不少楼阁关着门,门后依稀传来阵阵娇笑,不时传来几句低语传进青然耳朵,青然低着头,双耳赤红,不敢多做久留,只管向前走去。前方一座楼里,忽然传来几声浪笑,青然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便抬头望去,只见前方走出几人,为首一人怀中还搂着一名娇艳女子,眉黛如画,眼若含春。正是昨日在鸣凤郡遇见的陆道台二公子。
陆二公子说道:“美人儿,公子可真是舍不得你,要不是家中父亲遣人来寻我了,我定与美人儿你把酒畅欢几天几夜。”怀中女子轻声说道:“公子记得一定要来看奴家呀,奴家闺房内可还有几杯琼花白桃等着公子呢。”
“呵呵,记得记得,美人儿,本公子去也。”陆二公子用力轻吻了女子的脸颊,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塞在女子胸前,女子自是喜不自胜,脸上笑容愈加迷人,陆二公子“嘿嘿”一笑,示意后面几人跟上,欲返家而去。迎头就看见青然,二公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声笑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想着如何收拾你这小子,你却自己送上门来,怎么,昨日那位可人儿没跟你一起?”
青然见路二公子人多势众,二话没说,掉头就跑。陆二公子残忍一笑,大手一挥,后面几人随即追上前去。青然对城内路径本就不熟,只能挑人多的地方跑去,记得城西有一片闹市,鱼龙混杂,便向着西面而去。一路上几人穷追不舍,青然硬是没将几人甩脱开来。一直到追到城西,后面几人只离青然几丈之远,青然无奈,见前方是一茶馆,硬着头皮跑了进去。
茶馆本是喝茶之地,但经常有戏班子在馆内搭台,一来可为茶馆招揽生意,二来戏班子也有个挣钱路子。茶馆内客人甚多,皆坐于藤椅之上,身前还放有一小茶几,用于放置茶具,此时茶馆台子前正有一戏班,演的是皮影戏。
只见台上两边各坐一人,中间一张白布,幕布后有两人,各持一张皮影,皮影高达两寸,镂刻精细,色彩饱满,一皮影手持长枪,头顶天牛辫,另一皮影身骑黑马,双手使得是青龙偃月刀,皮影在两人的操纵下上下翻腾,枪来刀往,两人口中唱腔激昂,声情并茂,台子旁两人也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引得台下看客喝彩不已。
青然翻开帘子,进得酒馆,一眼便看到台上两道皮影,双眼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台下看客尽都消失,只留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青然震惊不已,四下张望,追他的几名汉子也不见踪影,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青然回头望去,一道皮影从阴影中杀出,皮影身达七尺,身着花甲,头戴赤红天牛辫,好不英气。皮上花纹繁复,看到人头昏脑涨,细细看去,好似有道道刻痕在流转不休,皮影手持一道白枪,快步刺来,青然满眼惊恐,一下摔倒在地,而皮影目标却不是青然,持枪杀向青然身后,青然赶紧起身后退看向另一边,又有一皮影身骑黑马,黑马脚踏彩云,双目含火,坐上皮影身披玄甲,黑甲遮面,手持青龙偃月刀,黑色皮影挥起大刀,挡住身前刺来白枪。黑色皮影发出一声大喝,从马上跃起,青龙刀对着白色皮影砍去,白影见状,横枪过头,奈何黑影力大无穷,砸的白影后退三丈之远。黑影停住身形,口中发出声响,腔调怪异,却是戏腔,“呀呀呀,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壮志凌云。想当年威风凛凛,敌血飞溅。有生之日责当尽,一刀能挡百万兵。”
白色皮影听得此言,也说道:“怒发冲冠银牙咬,尔敢使青龙偃月刀!不由得伤心珠泪掉!看枪!”言罢,白色皮影提起长枪向黑色皮影扎去,势若雷霆,枪影如龙。黑色皮影手拖青龙刀,快步向白影跑去,到得近处,白影持枪刺向黑影胸口,黑影顺势躲开,脚步灵动,绕向白影身后,一记拖刀砍向白影后辈,白影躲闪不及,直接被劈成两半,飘落在地。黑影哈哈大笑,对着白影残皮说道:“今日定叫你身首异处,祭我宝刀!”
突然,黑影转过头来,看向青然,藏于面甲后的双眼妖异不已,有彩光流动,黑影左手并成剑指,指着青然说道:“兀那小儿,见本将军神威盖世,可愿随本将军建功立业,大杀四方?”青然早已是吓得冷汗直流,听闻此话,一个劲的摇头,跑还来不及呢,还跟随你建功立业?天大笑话!
黑影见青然摇头,也不言语,就一直盯着他,青然心里想着这皮影莫不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
黑影一动不动,青然慢慢向后退去,直到碰见背上碰到实物,他转头看去,原是茶馆大门,青然心里大惊,又回头看去,自己已身处茶馆,刚才所见,宛如黄粱一梦。青然看向戏台,皮影班子已表演完毕,正与台上鞠躬致敬。台下看客纷纷鼓掌,台上当中一人,约莫中年,面容冷峻,鼻似阴沟,嘴唇微薄,一脸刻板,正盯着青然,眼中有彩光流转。青然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急忙退出茶馆。中年人见青然退出,收回了目光,只是自顾自说道:“错过就错过吧,哼,便宜他了。”
到得茶馆外,青然看见地上昏倒了几人,走过去一看,正是陆二公子的手下。青然心中感叹这地方真是邪门的紧,不敢再做停留,急忙往李茂林铺子走去。
行至途中,见后无人,青然心中稍安,脚步渐渐放缓,不料脚上踩到一块青石,跌倒在地。“哎哟”青然捂着腰处,脸上直冒汗,原来是青石顶住了腰。青然站起身来,缓缓揉着腰。
“好心人,行行好吧,老朽已是三天没有吃饭了。”青然应声看去,原是墙角一老乞丐在说话。老乞丐手持一根竹竿,头发凌乱,满脸漆黑,双眼浑浊,可怜巴巴看着青然。
青然逃得一劫,有些后怕,不想与乞丐多说话,径自从怀中摸出几文铜钱,蹲身将钱放于乞丐身前瓷碗,便欲离开。
“好心人,你人真好,不如再施舍几文钱吧。”老乞丐又说。青然想着这乞丐好是贪心,又觉得这话似乎在何处听过,心里奇怪,看向乞丐。老乞丐微微一笑,拾起脚边瓷碗拿在手中:“好心人,你看……”
青然心中猛地惊醒,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魏夫子以前说起的奇人异事,想要逃走,但已是迟了。
狂风吹卷着青然头发,青然已置身于一片大海之中。
青然站在一片竹筏之上,鞋已被海水打湿,青然想着魏夫子所言,心下骇然,向水中看去,果其不然,海中无数把剑飞啸划过,个别剑飞出水来,带出的剑气四散而逸,而剑向着远方疾射而去,青然顺着飞剑方向看去,东面一轮大日悬于天空,红霞满天,西面一轮明月挂起,月华流出荡起层层清云,日月之间,似有一道光影,将两边天空分割开来。飞剑飞入大日,闪出了一道金光,不见踪影,青然看得啧啧称奇,心中略过魏夫子所言,乞丐不似坏人,心中逐渐安定,站在竹筏上细细打量四周。
青然看向那道明月,只见明月之中飞出些许光华,像海面飞来,飞的近了,青然才看清楚是一把把飞剑。飞剑落入海中,向着大海深处游去。
突然一股狂风吹来,青然脚下竹筏慢慢向着远方日月划去,青然无奈,又不敢跳进海里,只得随波逐流,看着远方日月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青然看着天边日月越来越大,脚下水流变得湍急起来,耳边跟着响起哗哗水声。见得四周异像频发,青然心中越发焦急,却束手无策。
水流越加湍急,竹筏速度也是加快,前方水气弥漫,青然身处水气中不能视物,忽然水声大起,水雾消散,青然看去,前方竟是万丈悬崖,悬崖不知几万丈高,青然一时看不到底。
青然急忙跳下竹筏,跌入水中,欲向来处游去,但一人怎抵得过天地伟力,磅礴海水瞬间淹没了青然,青然坠入海中,口鼻之内皆是海水,青然胡乱挣扎,慌忙间抓住一只飞剑,任由飞剑拖着他向悬崖坠去。
“啊……”飞剑拖着青然向下坠去,青然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下面情形,少顷,青然还感觉不到动静,心下疑惑,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远处海水长天共一色,自己脚踩飞剑,悬于半空,正居于日月之间那道光影,日光月华同照于青然之身,恍若谪仙下凡,青然灵台处升起三尺红烟,慢慢凝成一把小剑。青然想抓住那把小剑,却抓不真切。
“哈哈,成了,小友,机缘已至,该当你入我门下!”天地之中,一道浑厚之声突然响起,一道金光出现在青然眼前,青然急忙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回到闹市之中。
眼前乞丐也是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老道人,须发白眉,外着黑色道袍,袍上绘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内穿白袍,白袍之上金光流转,无风自动。青然看着眼前神仙,甚觉惊奇,四下望去,见无一人看向这老道,就算有人从老道身旁走过,也是径直走了。
老道笑道:“哈哈,小友勿觉惊奇,小小法术而已,倒是小友,就没有想问的吗?”青然整理了情绪,这才问道:“敢问道长何人?”
老道伸出手指来,比了一个二,说道:“贫道道号阳气,乃两扇门阳门门主是也。”不等青然接着问,老道就说道:“我门乃是隐世宗门,很少现世,贫道这次来就是为了小友你呀。”
青然疑惑,问道:“道长认识我?”阳气老道接着说:“非也非也,老道多年前心血来潮,算到今日有一桩机缘,故化分身早早在此等候,今日终是等来了小友。小友,可有兴趣入贫道门下?”
青然心里早已起了思量,“那贵人说道命在广徽,难道应的就是此事?”但还是说道:“入了道长门下可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可就多咯,修得仙法,移山填海,捉星拿月,逍遥天地,羽化飞升,长生不老,岂不美哉?”阳气老道得意的说着。青然接着说道:“不瞒道长,小子患有失忆之症,不知修得仙法能治小子身上顽疾否?”
“那是自然,莫说是失忆,修得高深之处,前世记忆也是能想起的。”老道说道。青然心中大喜,说道:“那小子愿拜入道长门下,只是小子还有些事要处理,不知道长能否等候一二。”
“无妨,尘世事尘世了,小友若还有事可先去处理,明日清晨我在此地等候小友如何?”老道如此说道。
青然欣然应允,辞别老道,向南林堂走去。
回得药铺,日已衔山,青然找着李茂林,说道:“茂林哥,今日小弟在广徽府想起了一些往事,不日就将辞行了。”李茂林说道:“你能想起事来自是极好的,只是为兄实在舍不得啊,你若想离去我不会阻拦,只是日后还望能回来看望我等,可别忘了,你可答应喝小竹子的喜酒的。”青然点头称是,说道:“小弟定会回来看望大家,只是行露那,只能拜托茂林哥你了,还有那头毛驴,只能寄养在老哥这里了。”
“好说!”李茂林说豪爽道。青然深深行了一礼,回到房间收拾衣物,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