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会湮灭很多东西。
比如往日远超今日的天上人间,比如被美化为天堂的人间地狱。
可人们记录的,只有历史。
——前言
“人们只愿意记住那些他们愿意记住的东西,为此不惜一切剥夺别人的存在和所有,就算他们啃食着别人的尸体并且大把挥霍着别人努力拼打出来的钱财。
尸餐素位,从来都是卑鄙者的拿手好戏,过去的舞台之上从来不缺这种戏码。”
一个中年矮人的身影出现在熔炉之城的城墙顶端,俯瞰着万家灯火,他自言自语,但眼睛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红蓝异眸的少年,还有,他最敬重的那位老人。
老人自知时日无多,叮嘱他不要别人来打扰他与这感到最为亏欠的故人,感人的再会。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想要给最先走入他生命的这位故人,做最后的告别。
“但总有些人,会将这些故事用各种方法流传......下去吗?”
他转过身去,看着东方那黯淡的天空下,突然亮起一阵蓝色的光芒,巨大的炎柱贯穿天空与大地,将那罪恶的夜中,点起一阵希望的灯火。
“你,到底是不是他?”他喃喃,目露希望,却又缅怀着悲观的想法。
而城里,安德烈斯却在跟老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从世界局势到魔法理论,再到地质天文,老人与他促膝长谈,安德烈斯从未感受到有这么一个人,拥有如此广阔的知识,同时还能耐心的给他讲解,一些可能都要被湮灭进历史尘埃里的东西,老人目光里面的慈爱,叫他感受到另一种,跟母亲完全不同的温暖——如果母亲给他的爱是悄然而至的清风拂面,那么这位老人的关爱,则是如平静的大海一般容纳他的求知欲望。
项链,只差最后一步了。
矮人老者仔细的用那虽然粗壮,却异常灵巧的手指将那瑰丽的石头镶嵌进去,其中,有一抹鲜艳的翠绿在其中忽明忽暗,而蓝色和红色在其中仿若在缓缓流动。
伴随着“咔哒”一声,托架牢牢镶嵌着那新生的美丽,绽放着独属于他们的那份真相。
矮人老者将那小小的黄金小环依次串联起来,最后把那吊坠的两端,用小巧的白金卡钳相接。
白金卡钳下,隐藏着什么字迹,安德烈斯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兴冲冲的跑到了多兰面前,拉着多兰,多兰仔细端详着那项链,意味深长的看着老人,叫人摸不到她在想什么,但是老人却依旧温和的笑着说:
“我没有恶意,只是来帮助你们的。”
多兰却言语相讥:
“没有恶意不代表你不会因为泛滥的怀念而将我可爱的儿子引向歧途。”
老人面色不改,但还是摇摇头:
“我很清楚现在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你们面临什么处境,身为一个比很多人活了更长岁月的人,我对于如何活下去的方法比你们应该更精通一些,只是,现在这个世界,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还得谢谢你啊。”
老人揉了揉安德烈斯那蓬松的火红头发,继续道:
“小家伙,我这最后的时光,很开心,叫我弥补了自己最后的遗憾。”
安德烈斯闭上了眼睛,那双晶莹的异瞳充满了疑惑和悲伤。
“大师……您要走了吗?”
“嗯,快了,只是,能不要叫我大师吗,叫我一声师傅吧。”老人微笑,浑浊的眼神里面满是恳切的请求和强烈的不舍。
安德烈斯一愣,但随后他挠了挠脑袋,笑着说:
“额……师傅?”
老人家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再……叫一次?”
安德烈斯双膝跪地,向着老人,满是兴奋,但依旧被那恭敬的心情束缚的规规矩矩,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郑重道:
“师傅,弟子安德烈斯,拜上!”
说罢,便是俯首,拜了这个第一次对他善意的伸出手来的老人。
老人顿时手舞足蹈,开心的笑着,但笑着笑着,便又哭又笑,涕泗横流,畅快的笑声仿若冲破了束缚他十万年的枷锁,终于,终于,无论这个人是不是他,自己等来这一句师傅,等了十万余年!
“哈哈哈哈哈哈……多兰,把金币拿下去吧,这是……我欠他的。”
老人一屁股坐在那藤椅里,任凭着那藤椅如不倒翁一般摇摆着他的身躯——他不必在乎这些了,正如之前所说,最后一大憾事已经没了,他拨了拨手,示意安德烈斯起身,叫他们离去。
安德烈斯不愿抬头,他总感觉他也有诸多对不起这个老人的地方,但是老人满足的呵呵笑着,怡然自得。
安德烈斯不舍的看着老者,起身,一步三回首的被母亲拉起,离开了这里。
此时,已经距离安德烈斯来到熔炉之城一月有余。
多兰退了客房,带着待在房间里无聊到打哈欠或是打滚的尼格鲁,拉着安德烈斯的手,向着东方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尼福尔海姆。
尼格鲁驮着娘俩,在守卫士兵的警惕目光下离去。
老人满足的躺在藤椅上欢欣呼唤着:
“斯奎拉,你怎么看这位小朋友?”
中年矮人推门而入,打量着周围寒酸,和那堆精巧的废品——纵然是废品,也是美轮美奂;还有整洁的却破旧的桌椅,无声的诉说着,这个老人那些孤独的日子,与最后的欢乐;他唯独不敢去看向老人,因为他知道他将看到老人那已经破碎的躯壳。
他那听似毫无波澜的声音,却透出无论如何也不能压抑的悲凉:
“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他真的能够在未来理解师傅的用心吗?”
伽里罗毫不在意脸上那绽开的裂纹,依旧满意的笑着:
“你要知道,十万余年来,我就期盼着这一天,知道他拥有这么一个母亲,同时还拥有足够立足在这个世上的天赋,我就可以毫无留恋的前往那个世界了。”
“啪嚓。”老人的右手小拇指无声落地。
“好了,你走吧,在我离开后,一把火烧了这里吧,我要带着这间屋子和那小子记忆,离开这个世界。”
斯奎拉恭敬退下,关上屋门,在门外跪下,任凭衣袍拂过满是灰尘和腐朽的大地,趴伏在地上,在门外嘶哑着嗓子痛苦道:
“弟子斯奎拉……恭送师傅,伽里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