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斯只是看着这个黑发男子,嘴角残留着他刚才咬大拇指留下的血渍。
金发男子笑笑,示意安德烈斯停止在脸上涂画:
“你还是放弃这种想法吧,如果你要是在这里发动了蛮纹的力量,这里虽然不是现实,但终究还是叫你的身体产生负担,你只会更快的死去。”
安德烈斯转过头去,死死盯着这个金发男子。
但金发男子只是耸耸肩,苦笑着:
“你是叫,额,——安德烈斯?不错的名字,我是恺撒,来自旧界,正如你之前所看到的,我就是那个人族帝王,恺撒。”
安德烈斯全然不顾他的自我介绍和劝阻,继续在自己脸上涂画着。
恺撒叹口气,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拼命,但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我也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也没有什么善意,但我还是要和你说,”
恺撒顿了顿,全然没有刚才的那些轻描淡写:
“我知道你仇恨阿萨神族,更仇恨那些依旧愚忠的混血士兵们,甚至还仇恨着你的母亲,你的教官,还有族中的长老们,更甚者,你还仇恨你自己......”
安德烈斯一顿,那迅速涂画的手却就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僵在半空中,颤抖着停止了动作。
他呆呆的看向那个金发男子,沉默不语。
恺撒脸上表情中仿佛带着悲悯,又仿佛带着一丝期望:
“但你也同时也爱着她们,同时你也想要活着,于是你不得不去伤害他们,利用他们,所以,你也仇恨这样想要活着的自己,于是你喜欢拼命。”
安德烈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无力的哭嚎。
恺撒摇摇头,带着一丝无奈道:
“终究还是一个14岁的孩子,命运太早把屠刀压到了你的头上,但幸运的是,你的母亲教会了你应该怎么样去做。”
他伏在安德烈斯的耳边轻声说到:
“那就是如何去信仰自己。”
昆汀愤怒的咆哮起来:
“放屁!他的母亲不过是想要把自己的罪责感减轻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去教导他!”
恺撒一脸嫌弃,仿佛是把自己的二十万年来耳边的聒噪一扫而空:
“你闭嘴!”
“我就不!”
他们恶狠狠的看向对方,然后共同看着已经渐渐停止哭泣的红发少年。
“我从来没想的这么深过。”
“我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先活下来,告诉自己先去享受当下的美好,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或者说,我只想和那些幸福的孩子们一样幸福。”
“可惜,命运从来都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我没有什么办法,只有拔出我腰间的剑,向着我曾经崇拜的人脑袋上砍去。”
“我砍得那么毅然决然,我砍得那么毫无悔意,我砍得那么毫无廉耻……”
“可是我知道,我要活着,那就必须要这样去做,因为,我不想认命,我想去争取,争取和那些孩子一样幸福,至少在我还没有死去的时候,我能在我母亲背后被我母亲保护着,或者在我母亲的怀里释放属于一个孩子最大的依赖。”
安德烈斯眼中依旧泛着泪光,但眼神却叫眼前的二人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些还没强大起来的岁月,他们在丛林中遇到野狼时候的感觉。
疯狂,缜密,却又那样的沉着。
少年只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因为他最大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哪怕未来会后悔吗?”昆汀问道。
“但我现在不想后悔,我失去的够多了,所以,我要保护好我剩下的。”
火堆慢慢熄灭,只剩几个残渣,这里已经近乎完全被黑暗吞没恺撒看向火堆,只是摇头笑笑:
“看来你还没有迎来终结。”
他继续向安德烈斯发问:
“那如果未来一直会失去呢?就像这黑暗一样。”
安德烈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此后若没有炬火,那我便是唯一的光。”
一声叹息响起,仿佛穿越了那二十万年的岁月,一个个日月升起又落下,一岁岁兴衰又枯荣,苍翠花开,野火燎原。
“那么请你勇敢的向前走去,我将会祝福你,并且看着你失败,还是成功。”
安德烈斯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面,虽然陈旧,但是被子十分整洁,不远处的火炉上煨着不知名的药草汤,满屋都是清新的药香。
母亲趴在他的床前,沉沉睡着,细密的睫毛相互交叉,美丽的弧线在其上交织出美丽的锁链,似是已经把那美丽的眼眸锁在其中。
他苦笑了一下,静静盯着这小屋的天花板。
小木屋的天花板与这破旧的墙壁比起来更加崭新——看来是一直有人在不断修缮这间木屋,木板光滑的连毛刺都没有,看得出来,修缮它的人很仔细,也很爱这个地方。
但是自己……却没有这样的地方。
无论是白夜孤儿院,还是这里,都不是他的家。
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响起,但是依旧中气十足:
“醒了?看来你母亲为了救你强行催动境界是值得的,连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放弃你了,神子大人。”
他皱了皱眉头,但没多久还是看向趴在病床前的母亲。
“你的母亲暂时没有大碍,只是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强行催动境界,她暂时性的堕境,你和她,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
安德烈斯看向声音的来处,看到了一个衣着棉袄的老妇人,棉袄虽然陈旧,但十分干净;炉火映出她满是皱纹的脸庞,却也叫人赞叹就算脸上爬上了皱纹,却依旧可以看到年轻时候的风情万种。
他打量一番,艰难的问道:
“你是谁?还有,为什么叫我神子——还有,你……为什么不杀我……咳咳咳——”
他努力平息着自己嗓子里面的痒,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压制下去,结果越咳越厉害,叫老妇人眉头都皱起来,叫人感觉他要把肺都咳出来。
“我是毁灭神庭的一个老婆子,主教骑士团那帮家伙,管我叫做利维坦,同事因为我不对组织内部任何一个人负责,除了那位……”
安德烈斯终于不再咳嗽,他缓了缓,有气无力道:
“你那效忠的对象,不会就是神子吧,但你可能认错了,阿萨神族那帮家伙都管我叫做灭世之兆,不是什么神子……”
老妇人毫无一丝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辩白:
“不,很多东西都会骗人,但唯独灵魂和意志的气息不会改变……你和他身上的那种味道,是一样的。”
安德烈斯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眼睛,还有那种强撑着的劲头,以及往自己身上涂画蛮纹的疯狂,甚至是——你的眼神,都很像,很像很像。”
安德烈斯不再沉默,问道:
“像谁?”
老妇人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苦笑着: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猜测着他的身份,有人说他就是主教里面信仰着的主,也有人说他就是人族的第一位大帝恺撒,也有人说他是龙族那位横空出世的暴君昆汀,也有人说他活着,也有人说他死了,还有人说他成为了徘徊在这片大陆上幽灵……但我们知道,他就是他,他是恺撒,他是昆汀……他,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