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看向我这个方向,又叹了一声。我感觉,我好像被同情了,也或许,他是在同情他自己。
他离我不远,既然相互都看到了,我便出于礼貌,过去跟他打招呼,而这在我生前,是基本没有过的。我想着人都死了,也没太过在在意。
“为什么叹气?”
我虽然这样问,其实心里也明白问的有些多余。
人死后都会变成鬼,不同的是,心胸开阔些的,不会太在意生前的遗憾,停留一段时间也就消失了。也存在没有遗憾的,但是极少。一直停留在世的,都是心有遗憾,却又无能为力,整日唉声叹气,一副病态。
能成为鬼的大多是有些执念的,会选择呆在留恋的人身边,可能解开心结,不再留恋了,就到鬼该去的地方。至于这个地方在哪,是什么样,我们无从得知。
“唉,死的实在有些憋屈,连个认识的人都见不着。看着你们这些鬼都那么多留恋,又想到自己,也是挺难受的。”
这我倒是有些奇怪了,别人倒不说,连亲人也见不着吗?
“你认识的人都不在这里吗?”我问道。
他倒是很大方,没有什么顾虑。“嗯,我是A省的,死了有两三年了,醒后就在C市。生活能力也差,走了几年才走到这里。”
说到这,他也没有不好意思,继续说“我本来想搭个火车什么的回去,因为鬼的破属性又坐不了。唉,我方向感也差。”
这我是知道的,除了那些绿色生命体,比如自然的树,花,还有直接与地面相接的楼梯一类,除此之外,鬼是触碰不到的。
他的方向感是有些差,按照他的描述,他能走到这,那是方向偏了,还偏的很厉害。
像我这样活的严肃又死板的人,发现了别人的错误那肯定是要说出来的,只是我之前从不爱多管闲事。
“要回A省的话,方向错了。”我无情的揭露了他的重大失误。
他也不觉得尴尬,一副在早知道的样子,说∶“随便走的,也没指望能走对。”
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很多事,身为陌生人我不便过问。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东西聊了,我转身欲走。
“哎,先别走啊。认识一下,我叫陈晨,你叫什么?”他一反刚才垂头丧气的样子,精神起来,笑的一脸开心,我突然觉得他刚才对着我叹气就是为了引我过来唠嗑的。可能他原本就是那种积极阳光的性格吧,不会太受现实的影响。我过去虽然很少接触到这种性格的人,但对这类人一向很有好感。
“余晓”我简短的回答。
“嗯,那我叫你晓晓吧,别人直接叫我名字,还显得挺亲近的,我也挺喜欢这样叫。”他开朗的笑笑。
我本来很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但一看到他开朗的样子,不知怎么,没有去纠正他的叫法,我好像变得很好说话了。
我想鬼之间是建立不了什么联系的,并不愿与他们太过亲近。若能长久存在,那么大家都是余生充满遗憾的人,有着无法放下的人和事,怎么可能看淡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若终会消失,何必再结识新的个体,给对方再增遗憾。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就像我也不知道其它鬼什么时候会消失。所以,我不愿冒险,不愿承担被人丢下的风险,亦或是,丢下别人的风险。
寻常人哪里会想这些,陈晨自然也没想到我会顾虑这么多,继续说道∶“我才来这没几天,走这么久了,打算在这呆一段时间。你是这原住民,不介意带我这个外地人熟悉下环境吧,我当鬼也是挺有经验了,有时还能给你普及一下。”
虽然他还是笑的温和,让人动容,我却想就此打住。我应该直接拒绝,告诉他,自己不合适,我却沉默了。之前的生活让我疲惫,死了以后,我还要以之前的思维方式来思考,还要那样苍白地活着吗?
陈晨看出我的犹豫,大方的笑笑,∶“就当交个朋友,闲时结个伴,我也不会一直跟着你,你跟刚别人一起的时候不用管我就行。”我正想解释,他又补充道∶“呃...还有,那个人的话,刚才已经走了。”
我转身看向长椅,发现他果然已经走了。这便是活人与鬼的区别,鬼之间的接近与远离是很容易感知的,而对于活人,鬼是感知不到的,人对鬼也是一样。活人与鬼两不相碍,死亡便是最长的一条分界线。
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
“所以...你同意了”
“没有”我无情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呃...”
比起建立新的人际关系,我觉得我还是先作为鬼,适应这个世界,再改善下我苍白的鬼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