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层后,我直接穿墙而出,飘到了另一栋楼。
作为一个感情淡薄的鬼,这么多天,我只回家看过一次。
我不知道我死后的那些官司,不知道他们得到了多少赔偿,也不知道那些财产纠纷,我只知道,在我回去的那一次,这对争吵十多年的夫妻终于决定离婚了。
当我再回到这个家,里面的一切布置都和以前一样,只是没有了那些杂声。
这里快要卖出去了,除了一些衣服,好像一切都还在,一切都又不在了,没有人留恋过这里。我自嘲地笑笑,觉得真是多此一举。
那没有什么价值的未来,靠不甘苟活的意识,我到底为何存在?现在再想,只觉得无聊透顶。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我走出小区之前的想法,下一秒,我连思考的余力都没有了。
因为,出于某种不知名原因,我被一只金毛追着跑了好几条街。
事发当场是这样的∶
迷茫之中的我昏昏沉沉地走着,刚站在小区门口,后脑勺突然莫名发麻。
鬼是没什么知觉的,发麻的感觉便是有危险“同类”靠近的标志。
我立刻敏锐的回头,发麻感在诡异地迅速扩散,这并不是个好预兆。当我看到十几米开外的那坨金毛时,我惊了。
是的,一坨。因为我看不清它的身形,它正在朝这边飞速移动,我转身就跑。
我本来是很喜欢狗的,但这只有点忒惊悚了。我确信他是奔着我来的,但先前我并没想过,狗也能以这种形态存在,还看着这么狂躁,我真不该把它称为同类。
要知道,在学生时代,体育是我唯一的弱项,特别是跑步,倒数是稳稳的。事实也证明,潜能这东西,只要在危急情况下,都是能被激发出来的。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尽管我们的距离不断缩短,我还是苟延残喘了几条街。
终于,在第四条街上狂命奔跑时,我看到街口处站着一个面熟的人,顶着一张刀疤脸,我立刻想起他了。
这辈子我还没这么高兴过,然而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我只能弱弱地甩着我那细胳膊,希望他能理解我那求救的信号。
当然了,那个单细胞生物完全没理解。不仅没理解,他还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接着慢悠悠地蹲了下来,向我轻飘飘地挥了挥胳膊。
然后,我就没有丝毫悬念地,被追上了。
金毛来势汹汹,追上来咬着我的腿时,我被撞的仰面倒下。这还没完,它的牙深深的嵌入我的小腿,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大力地往后扯。动作不像是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只是发泄性的撕咬。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只狗。虽然感觉不到疼,但还是挺扎心的。
浑身无力,我只能躺在地上默默看天,同时不停的换气。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好到我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噗嗤”
听到这个声音,我都懒得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感觉刚跨越生死的我已经无力吐槽了。
“呼吸频率慢点,你这样很容易窒息。”
真是要“死”了,我的腿正被狗叼着,边上还站着个欠打的人。
窒息?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我还有呼吸。这些天,我并没有太注意呼吸的问题。
在我的认知里,人停止呼吸即为死亡。已死的我没有呼吸也是件很理所当然的事,何况我并没有呼吸会伴随的胸腔的起伏。
鬼也是要呼吸的吗?原来鬼也会窒息而死吗?现在,我突然萌生出一种还活着的错觉。
如果那样才算死亡,成为鬼倒好像成了上帝的仁慈。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上帝会仁慈?
作为鬼安安分分的存在,模仿以前的生活方式,亦或是以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再重新建立自己的圈子。然后说服自己,这是一种新生。
如果这样也算活着,生而为人,梦想,家庭,学业……那些我曾经追求的一切,原来都是多余的吗?
这18年,我到底如何活的。那看起来好像突然没有尽头的生活啊,我今后该如何度过?谁来告诉我?
谁来救救我啊?
泪水涌出眼眶,我竟然感觉到了泪水的流动。这种活着才有的感觉并没有让我感到一丝高兴,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悲伤绝望再也无法抑制。我用力的咬住下唇,好让我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我竟然,少有的哭了。从未有过的,在别人面前哭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会想到会有人为我慌乱,因为我而表现出不知所措的一面。
“呀呀呀……别哭别哭。”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陈晨难得的说话慌了些,急忙要帮我擦眼泪,又突然感到不合适似的,收了手,只轻轻的用食指把我的眼泪刮走,解释到∶
“我这不是知道不会疼才不帮你的嘛...哎呦...你这玻璃心。”说着转到另一边,帮忙驱赶那只执着的金毛。“去去去,不跟你一个狗见识。”
虽然他意思的轻推了几下金毛,但金毛当然也是个不长眼色的,坚决不松口。
我突然坐起身,诈尸一样,把一鬼一狗都吓了一跳。此时的我面无表情,甚至有点阴森森的看着这只不长眼色的金毛。眼泪流出没多久就会化成黑烟“蒸发”掉,我猜我现在眼周冒黑烟的样子肯定很吓人。
接下来金毛的反应让我非常无法接受,我们一鬼一狗冷冷地对视了几秒后,金毛眼里的红血丝渐渐褪去,样子也不像先前那么吓人,很平静地松了口后,淡定地走了。
我觉得,这傻狗可能终于反应过来它认错人了,我确定我们没有旧仇。
“……”
“……”
陈晨也无言以对,我觉得真是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