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安澜,手里撑着雨伞,踽踽独行在街道上,思考着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问题。
她想,这颗表面积为5.1亿平方公里的行星,人口总数量现已达到了72亿以上。
偌大的星球,庞大的人口,有些人终其一生不曾相遇;有些人有过一面之缘后会便再无期;有些人经常能够遇见彼此却从未相识……
陌生的彼此之间的生活就像是两个没有交集平行世界。
谁的苦乐哀愁,与我何干?
她那无人知晓的心事,终化作一声喟叹,随风而散。
它就如同被绵绵大雨不断冲刷着的街道。
路人轻易就能看见豆大雨滴打落在地面上接连华丽旋转着的水花,而难以察觉细小尘埃逝于水中地哭泣。
也许将它这样掩藏,也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吧。
只是这般自我潜匿着又有谁能看得懂呢?
安澜此时无法解答心中的疑惑。
她就像是一只孤鹜飞翔在云雾缭绕的空中,等待着云消雾散的那一刻。
待天上雨势渐小,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匆匆往学校宿舍方向赶去。
这是她大病初愈后,回学校的第一天。没有满怀期待的欣喜,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
准时到校,只是因为她不想变成总是要跟老师请假的麻烦精。
安澜是一个有着厚重盔甲的女孩。少言寡语的她总是与周遭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由此可想而知,在学校里她和同学的关系一定很淡很淡。
到了宿舍门口,安澜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里面只有阳台的一盏小灯亮着微弱的光。
她跟同宿舍的同学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后,便静悄悄地坐在自己的床铺边上。
彼此没有过多的寒暄,各自都干着自己的事情,安澜反倒觉得自在。
她们对安澜的不冷不淡早已习以为常,并一致觉得安澜是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且难以相处的人。
不由慨道,人啊,物理距离这么近,心理距离却那么远。
可能是由于药力作用的原因,安澜的身体突然袭来乏重感。
好困。她斜靠在铁柱边,缓缓地闭上了耷拉着眼皮的双眼。
不多时,一句问话,打破了她的浅眠。
“同学!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满脸笑容站在自己身前的女生,她疑惑的表情写在了脸上,似在说:同学,我不认识你阿,你找我干嘛?
这个女生对安澜的此般反应不仅没有介意,反而还很大方地告诉她自己名字叫于彤彤。
然后她就用好似两人熟络的口吻说道:“我认识你大伯,知道你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
认识我大伯?所以他拜托你可否帮忙照顾我一段时间?
这样想,安澜心里漾起一丝喜悦的涟漪。但转瞬,这涟漪便湮灭在水池里而后杳无影踪。
因为在她记忆里,大伯从不是温柔的人。在外人眼中,他是事业有成的领导者。在安澜眼中,他是凶悍威严教导者。
因此,她可从来没敢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大伯。
况且,以他的性格才不会为她的这点蒜皮小事而去求托别人呢。
与她静默对视了几秒,于彤彤脸上尬笑了会,遂跟她道明自己的来意:明天想邀请她一起参加一个可以不用上课的社团活动。
不等安澜拒绝,于彤彤便快速走出了宿舍,留下一句“同学,多出去走走对身体好,我明天过来找你啊!”
第二天,于彤彤果真拉着她进了隔壁宿舍。
一进去,她们互相简单地介绍了彼此。而后,于彤彤便和她的舍友们为社团活动的筹备工作忙碌了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兀立一旁的安澜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用,我们很快就好了!你先在这待一会,我们等下就走!”
“好吧。”
无事可干的安澜在那杵了会,她抬眸间从半敞开的门缝里,瞥见了对面自己宿舍的人正好奇瞄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感到别扭的她便挑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让自己消失在她们的视线里。
她低头沉思,自己果然无法圆融进表面很热情的人的世界里。
毕竟,在她心中可是一直有着不可妥协的存在阿。
独自静坐一隅的她看着于彤彤忙活着的身影。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两人怎么看都是满满的距离感。
她为什么要选择打破彼此间原本互相平行的路轨,将自己拉入她的世界?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安澜对对方很是存疑。
待她们准备好了以后,一大群人被于彤彤带领到了市区河边附近的一间露天餐厅。大家都盘腿席坐在草地上。
作为领队的于彤彤,她一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一边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开场白,然后莫名其妙地跟大家讲起了一些关于某个学校招生的事情。
这些话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劲。末了她说如果有要填志愿的应届生,最好考虑一下她介绍的这所学校。
同时她还不忘嘱咐社员们多跟身边的熟人推荐一下,谁拉进来的人越多,谁就能得到越丰厚的奖励……这跟社团活动有什么关系?
位于她身旁的安澜听了这些话不禁将双手握拳:这哪是什么单纯的社团活动。
一位她称之为“领导”中年男人,在于彤彤讲完后被请了出来发言。至于他说了什么,安澜都自动屏蔽掉了。
他们宣传完,人群便在餐厅四散开了。和几位中年人拍好合照后于彤彤第一时间就向快要离开餐厅的人影追去,对她说:“安澜,谢谢你!”
“谢谢你能来参加我们这次活动。”
“谢什么?”安澜假装不明所以地问道。
于彤彤远远看着那几位西装革履的赞助商,毫不掩饰道:“因为你大伯是他们的领导阿!”
早已心生怒火的安澜,听到于彤彤的这般回答,脑子就像一块完好的玻璃瞬间碎裂。
她无言只回予一个沉默地微笑。
她看穿了,于彤彤靠近自己,跟大多数人的理由一样……只因你是我的有利可图。
这次是借以关照病人的名义项庄舞剑?很好!
于彤彤似乎对自己这样的做法没有感到一丝愧疚。
也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了安澜的异样情绪?最后竟还不忘卖力地向安澜推荐说:“安澜,要是你想转专业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这个学校哦!”
此时,安澜的内心就像是原本风平浪静的海洋刹那啸起层层惊涛骇浪:在你们眼里的我就是这么没脑子的白痴吗?
“不用了,我觉得现在的专业挺好的,不麻烦你了。”强抑怒火的安澜,委婉地敷衍道。
这时,两人无话可说。
眼见她就要离开了,于彤彤便赶紧用双手拽住她的一只胳膊,脸上那委屈的小表情仿佛在说:先别急着走嘛!
“等会,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
其实,于彤彤是认识安澜的大伯没错,但熟不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彤彤看着身旁的这个人,她真是没想到这个各方面看起来都挺“逊色”的人,竟会是大领导的侄女?
–
那天晚上因生病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挂着点滴的她,碰巧看见一行人随着大领导急匆匆地进了一个急诊室里。
在门打开的片刻,于彤彤窥见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女生。
过了一会,急诊室的门又打开了,沉睡着的病人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身后紧跟着的是家属。
“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真是麻烦、麻烦死了。”
他们恰好经过此处时,于彤彤好奇抬头瞥了一眼被怨责的那人:是她,对面宿舍的安澜!
在安澜被送了普通病房里时,于彤彤听到了里面暴躁地斥责:“她病了,你就该找人看着她来。”仍是大领导的声音。
偷听着的于彤彤身体不由冷颤了下。
镇定下来后,她转了转眼珠,微笑:看来,今后我有必要要和安澜搞好关系了。
医院里谁也不知道,睁不开双眼的安澜心微微刺痛了下:好消受不起的关心。
–
一个圆的内角和是360°,一个人变脸时的角度又是多少呢?
经验之谈告诉她,绝对超过180度。
比如,现在被人拽着手的安澜看见一位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正向自己靠近。
她叫阵嘉怡,是和安澜没什么交集的同班同学。
陈嘉怡今天看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一反往常厉色与不屑。
看见来人,于彤彤面带笑容对她招了招手,收回视线后她看着安澜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便把想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不待她走近,安澜便假装看了看风景随即挪了挪位置。
三个人的上空,气流仿佛凝滞了一般,被一股僵硬的气氛主导着。
但很快,就被打破了。有领导一时兴起提议大家去河边看花,于彤彤和陈嘉怡她们忙陪在他们身边,跟随左右,这时谁还顾得着她呢。
看准时机,她遂溜回了家。
这天还真是心累啊!
回到安家的别墅,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安澜一个人。她无需顾忌旁人,便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歇了会儿。
直到肚子饥肠辘辘地叫出了声,她才赶紧起身,换上家居服,跑到二楼上。那有她喜欢的厨房,是自己可以自由发挥的开心乐园。
安澜一上二楼,她先把阳台的拱形玻璃门打开,然后在灶台上准备好食材,打开抽油烟机,把食物放进热锅里烹煮,在等待美食出炉的时间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着锅铲,在有可视镜面的AI冰箱面前“放飞自我”。
她站在小Al面前,晃动着锅铲像冰箱倾述自己今天的经历,直白的说:真是无语死了。
哎,不提这个了,还是跟小AI聊些开心的吧。
随便瞧了一眼冰箱镜面里的自己,好像又变瘦了。她立时将锅铲放下,抖了抖身体,衣服又松了很多;捏了一下自己的肉,只感觉到硬硬的骨头,她无奈叹了口气。
冰箱小AI:“生命在于运动。”
嗯,安澜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她在镜幕上点开了一个舞蹈软件,在小Al面前一个人不顾形象地摇摆着。
阳台外,草地上。牵着羊驼的女孩扎哈娜望着安澜自娱自嗨的身影,精致的五官缩成了一个问号:小姐姐疯了吗?
噢~噢~噢~
羊驼傲娇的叫了几声,似在说——呵呵。
自嗨着的安澜余光似依稀瞥见外面好像正有人在看着自己?她即刻停止了扭动,缓慢地将头向外探去。
草地上有一个穿着白色纱裙,头梳两绺长辫的金发女孩,正一边手里牵着一只羊驼,一边仰头和她对视着。
那女孩毫不回避她的目光,宝蓝色的眼睛,如水晶般莹润无邪。
那一刻,她心中不由惊叹,还真像是比芭比娃娃更让人喜欢的小精灵。
这种磁场实在是很奇妙。两人明明互不相识,只是才刚刚遇见,心里头却都产生了一种能让彼此本能选择信任的熟悉感。
让她的心安了下来。
待回过神来,被小辈看见自己巨糗一面的她瞬间方寸大乱。
慌乱中手里拿着的锅铲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往后躲退,一不小心,撞到了洗碗柜上,痛的她不敢叫出声。
“这个姐姐好像不太开心阿?”扎哈娜望着对面二楼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喜欢这个姐姐。
虽然现在她们彼此还不认识,但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们会认识的。
扎哈娜真是一个懂得向自己喜欢的人勇敢靠近的女孩。
而现在羞怯躲在一旁的安澜,正为自己的糗态懊悔不已。
室外,天穹之上,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连绵成片的浅棕色沥青瓦上,好似琉璃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