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青桑来到位于湖中央的凉亭,苓香拿帕子垫着石凳扶她坐下,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她对苓香道:“去请三姑娘与四姑娘来参加我的及笄花宴。”
这一次,她要让二婶罗氏与四姑娘纳兰靑梨的所有筹谋皆数落空。
苓香惊疑看向她:“请五姑娘与六姑娘??”
姑娘从不与府中这俩位姑娘打交道,路上遇见也都视若无睹,如今却忽然邀请,莫不是她听岔了。
纳兰青桑淡淡道:“都是一府姐妹,既请了四姑娘,便不能厚此薄彼。”
苓香无奈领命,带着满腹疑惑而去。
桃枝看一眼苓香离去的身影,忍不住猜测道:“姑娘,您是不是想报复五姑娘啊?”
刚才七公子砸伤了姑娘,以她家姑娘不吃亏的性子,五姑娘来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个可能,桃枝就忍不住劝道:“姑娘,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您可别闹什么幺蛾子啊!”
纳兰青桑挑眉看向桃枝,对上她巴巴的小眼神,心忽的一紧。
前世,抄家后苓香跟着家人走了,陪着她的只有桃枝。
她嫁的那个四品官妻妾成群,府中明争暗斗屡见不鲜,桃枝被那禽兽祸害后生生打死。
她至死都忘不了,倒在血泊里的桃枝,涣散的瞳孔中流露着担忧,却没来得及留下半个字便去了。
她知道,桃枝到死都不放心她的姑娘,怕她被人欺负,而她的姑娘,只恨没有护住她。
纳兰青桑心中悲痛弥漫,转过头不敢再看桃枝,仰起脸将夺眶的泪意逼退。
可任她小心隐藏,还是被桃枝窥见了眼角的水渍。
少女天庭饱满,睫羽微颤,眼角水光莹润,微扬的侧脸凄美至极,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像一朵优雅舒展的白玉兰。
桃枝只觉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又闷又疼,让她不由得也红了眼。
她家姑娘时常哭泣,每次都是放声大哭,巴不得府中人人知道,却是第一次如此隐忍闷哭,连泪水都不敢流露。
“姑娘,您怎么了?”桃枝关切问道。
她家姑娘从昨日便有些不一样。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明明是她家姑娘,可行事作态却变了,若不是手臂上的嫣红胎记,她真怀疑她家姑娘被人掉包了。
纳兰青桑压下所有情绪,转头看向桃枝,认真道:“桃枝,我昨日做了一个噩梦,真实又残忍的梦。”
“姑娘莫怕,梦都是假,您莫多想。”桃枝舒了口气连忙安抚,原来是噩梦惊得。
纳兰青桑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再作声,若是假的该多好。
***
四房居于西跨院的秋水堂,院中海棠依依,葱葱郁郁,想来四月该是一派花团锦簇。
守院婆子见是三姑娘身边的苓香,神色不由警惕起来,迎上前道:“苓香姑娘怎么过来了?”
听闻七公子用竹球砸伤了三姑娘的脸,苓香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三姑娘真没一点贵女的样儿,不就被幼弟砸了一下,何至于如此得理不饶人!
苓香可不知道婆子心中的误会有多大,笑着道:“姑娘让我过来给五姑娘传个话。”
雅静的花厅内,檀木圆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白玉茶具,四夫人动作悠然地洗茶,端庄秀美的面上一派闲适,浑身氤氲着一股书香禅意。
五姑娘季宛音对坐一旁,执起白玉杯盏,闻香,品茶,举手投足优美雅然。
听闻婆子禀报,俩人互看一眼,皆面色微沉。
这丫环怕是因川哥儿的事而来。
苓香一进来就恭顺地向二人行礼,见二人面色微沉,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及时道明来意:“三姑娘邀请五姑娘参加今日的花宴,还请五姑娘不计前嫌,赏光前去。”
四夫人眸中闪过惊讶,看了五姑娘季宛音一眼,委婉拒绝道:“阿音不善与人交往,为免唐突了三姑娘的贵宾,今日便不去了。”
苓香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继续道:“我家姑娘诚心邀请,还请五姑娘看在一府姐妹的份上务必赏光。”
五姑娘季宛音本以为苓香只是代为客套,没想到纳兰青桑居然真想邀她过去,只是过去后又会怎么样?
纳兰青桑平日里虽不与她为难,可今日川哥儿冲撞了纳兰青桑,难保纳兰青桑迁怒于她,让她在一众贵女面前难堪。
***
苓香刚脚刚踏出秋水堂就长舒一口气,抬脚很快走向另一个方向。
二老爷只有一房姨娘,通房是二夫人陪嫁的两名丫环,除了嫡女四姑娘纳兰靑梨与嫡子二公子,唯一的庶出便是六姑娘纳兰青桐,那两名陪嫁丫环多年都无所出。
六姑娘在府中的存在感很低,除了给老太君每日问安,几乎很少出院门,更别提参加贵女们的宴会了。
六姑娘纳兰青桐与其生母沈姨娘住秀荷院。
秀荷苑离府中其他主子的居所甚远,内设三间琉璃瓦房,相比其他主院的雕梁画栋,这里就简陋多了。
苓香到的时候,一名粗使婆子正打着哈欠倒水,像是刚起床的样子。
此时已过晨兴,姑娘们都给老太君问过安了,这婆子居然才睡醒,近侍尚且如此惰怠,其他下人怕是更不把六姑娘与沈姨娘放在眼里。
苓香心中喟叹,笑着上前对婆子道:“六姑娘可在?”
婆子揉了揉眼睛看向苓香,认出是三姑娘身边的苓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赔着笑道:“在呢,可是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府里虽有老太君坐镇,可实际掌权的却是二夫人,三姑娘也就比这秀荷苑的人强一点点,嘚瑟个什么劲!
苓香向来聪敏谨慎,自是没错过婆子眼中的不屑,这样的目光她见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她家姑娘不受宠,若不是有个国公嫡女的名头,下人们估计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苓香在婆子的带领下来到正厅,看着厅中粗糙简陋的陈设,心道:二夫人真虚伪,端着大度给二老爷抬姨娘,却给姨娘分了府中最偏远粗陋的院子。
她听说这里原是下人住的地方,后来整修了一番给了沈姨娘,沈姨娘生下六姑娘,二夫人也没给六姑娘分院子,母女俩就挤在这么一处。
虽是主子,活得还不如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