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青瓷烧造的温度为一千两百度时，才能使烧造出来的瓷器釉色莹润如玉，声音清脆如磬。”秦明轻轻敲击着一件青瓷，他望着章麻子真诚地说道，“老爷子说这是你第一次独立烧造瓷器，居然能把火候把握得如此恰到好处，烧出了这样一批精美的青瓷，已经是许多烧了几十年的老窑工都望尘莫及的水平了。”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也不需要砸了？”章麻子哈哈一笑后，得意地看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盯着一只抱月瓶仔细瞧的老人，显然心情极为畅快。
“如果锤子在我手上，我会把这些瓷器全部都砸掉，一个也不留。”钱思思突然插了一句话。
章麻子的笑容消失了，他睁大双眼盯着钱思思，可是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秦明也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因为她竟然说出了他接下来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
只有陆汉林听了钱思思的话之后显得极为兴奋，他大加赞赏地望着钱思思说：“这话可真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一锤子一锤子砸下去，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绝对美妙动人。”
“如果不懂得珍惜与敬畏，你永远也不会懂得欣赏瓷器之美。”秦明看着陆汉林说道。他一直希望陆汉林欣赏瓷器的艺术之美，而不只是把目光盯在瓷器的价格上。
“钱丫头，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把这些瓷器全部砸掉？”老人慈祥的目光望着钱思思，他也需要一个答案解答心中的疑惑。
钱思思只是淡淡一笑，她望着眼前的瓷器简短地说道：“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艺术，不应该在这个时代去仿制一千多年前的东西，这不是一种艺术，反而是一种欺骗。”
“思思好眼力，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章麻子听完之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反而笑着说，“你虽然不赞同我的做法，但却没有否认我制瓷水平的高超。”
“原来古玩街上那些假货都是你们生产的。”陆汉林显然有些生气了，他大声嚷嚷道，“砸掉，统统砸掉，省得欺骗更多的人。”
“你把古玩街上的烂货和我生产的瓷器相比？”章麻子如同受到极大侮辱一样，高亢的声音里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愤怒。
秦明等着章麻子激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之后，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些瓷器和钱教授有什么关系？”
“你终于开口提问了。”章麻子深邃的目光流露出一种忧伤，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你应该猜到了，我是按照钱教授的配方才制作出这些精美的青瓷。”
秦明第一眼看到从窑里搬出的这些瓷器时，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正如钱思思说的一样，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瓷器，当代人去仿照一千年前的宋代青瓷，即使生产条件远远超越那个时代，可是仿照出来的瓷器依然很容易被识破，可是这批瓷器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没有高人指点，绝对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超水平。
然而，这些瓷器果真是在钱教授指导下烧制的吗？秦明不禁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钱教授生前对仿制古代瓷器的行为是痛心疾首的，古董市场到处都是假货赝品欺骗了大量的古玩爱好者，让收藏充满了铜臭味，让高雅陷入了欺诈和谎言的泥潭。
钱教授为什么又会把仿制古瓷的配方和方法传授给章麻子呢？秦明想不明白，他望了一眼钱思思，只见她紧紧抿住嘴唇，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她有着相同的疑惑。
“你们不相信我的话？你应该看得出来，如果没有十年时间的试验和分析，不可能烧造得这样精美。”章麻子见众人沉默不语，他笑了笑后又接着说道，“我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有了钱教授完美的制作配方。”
“父亲的确来过你的窑厂，可是他为什么会把制作方法传授给你？”钱思思忍不住问道，她眼睛里闪动着充满企盼的目光。
“这个我也不知道。”章麻子无奈地摇摇头说。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说，“也许钱教授看中我没有全部采用电窑烧造瓷器，你们都清楚仿古瓷器烧造只能用柴来加温。”
秦明无法判断章麻子的回答是真是假，他的心头却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于是他假装随意地问道：“钱教授准备怎么处理这些瓷器？”
“当然是出售这些瓷器。”章麻子兴奋地说道，他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不准卖。”钱思思抗议道。
“为什么不准卖？”章麻子望着她的眼睛说，“瓷器生产出来不卖，你是想让我章家窑厂关门倒闭？你让我以后怎么去见章家的列祖列宗？”
“我不允许你打着父亲的旗号来卖这些瓷器。”钱思思丝毫没有退缩，她望着章麻子郑重地说道，“如果真是我父亲的配方，他只是进行试验，他也绝不会允许你们生产这批瓷器去骗人赚钱。”
章麻子黝黑的脸抽动了几下，他望着钱思思说：“钱教授不仅让我把这些瓷器卖掉，甚至把瓷器做旧的方法也传授给我，他就是希望出售这些瓷器能够更加顺利。”
“父亲不可能这样做。”钱思思只是愣了几秒钟，她便回过神来望着章麻子说，“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把你们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章麻子镇定自若，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之情。
章麻子的话似乎让钱思思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突然无力地坐了下来，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
“你怎么了？”秦明关切地问道。
“没事。”钱思思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我们回去吧，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了。”
秦明点点头，如果章麻子说了真话，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章麻子说了假话，他也不可能再告诉他们更多的事情。更何况他来龙泉的目的就是来找钱思思，现在她说要回去了正合他的心意。
“等一等，我们不能这样就走啊。”陆汉林看到秦明扶着钱思思起来准备离开，他急得一声大喊。
秦明和钱思思疑惑地看着他。陆汉林解释道：“章麻子还欠我们一件老瓷器，我们怎么可以如此客气不拿就走了？”
秦明只是把章麻子和陆汉林对赌的事情当作一个玩笑，没想到陆汉林竟然念念不忘。
“只要你赢了赌局就可以带走一件老瓷器。”章麻子嘿嘿一笑道，然后他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屋子，他又吩咐几名工人把一些瓷器在房子中间一件件摆好。
陆汉林看着地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瓷器，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让我套圈？然后套中的让我带走？你也太狡猾了，你看看那几件的口子那么大，怎么可能用圈套中？不愿给就明说，少在这里消遣我们了。”
“套圈？如果这样简单我还和你打什么赌，直接送你一件。”章麻子撇了撇嘴之后，他指着地上的瓷器道，“这十几件瓷器中只有一件是宋代的，只要你找出来就归你了。”
陆汉林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先是围着瓷器转了好几圈儿之后，又蹲下了身子，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轻轻地敲一下，过了许久，依然没有拿定主意。
“看准了吗？”章麻子微笑地催促道，“如果眼力实在不行，你可以选择求援的。”
“我们是一伙的，他们挑选当然和我挑选的是一样的。”陆汉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望着秦明和钱思思问，“这里面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这一个。”秦明和钱思思两人异口同声地指着摆在中间的一个双耳瓶。
“两人都是好眼力，这个赌我输了。”章麻子拍着手大声笑了起来说，“看来钱教授瓷器做旧的知识我还没完全学会，结果让你们看出破绽了。”
秦明转过脸去看钱思思时，发现她脸上显然是不悦之色，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钱教授果真在这里仿制过龙泉古瓷？然而，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立刻否定了，他不相信钱教授会仿制古瓷。
章麻子望着他们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笑了。送他们出门上车的时候，章麻子望着他们说：“相信不久以后，我们还会见面。”
车子起动了，秦明和钱思思两人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沉默不语地靠在座椅上。陆汉林因为得到了一件古瓷，他心情愉快，一路哼唱歌曲驾车离开龙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