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回来!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刚刚跑进院子里,就被从柴房出来的安姨撞见,不出意料,她只要看见周舟在她眼前空着手,就不会有好脸色。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干完活就跑,真是后悔把你捡回来……供阿真读书已经很难了,还得养个吃闲饭的……“
周舟低着头,不动也不反驳。安姨家境并不富裕,虽然进山打猎赚的不少,但魂师学校的费用却很昂贵,这也是家境一般的普通人很难培养出魂师的重要原因。前年容岗的魂师学校来这里招生,安叔九岁的儿子安真被发现是个天生的魂士,于是招到学院去学习了,据说天赋很好,将来的成就甚至有可能超过陈寨主。
安家还有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安华正跟着大祭司学习,虽然大祭司不收学费,但也要经常送些山货吃食什么的,家庭经济自然就拮据了。
向来有些小气的安姨,想到春祭又是一笔大花销,看周舟自然就更不顺眼了。
“看你跟个木头庄子似的就来气,你的饭在灶台上,吃完去洗衣服,别在我这碍眼……真是的,天天还得浪费柴火给你留饭……”
周舟如蒙大赦,哦了一声赶紧跑开。
掀开锅盖,满满的一碗饭菜还是温热的。她每天负责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山顶祭坛给那些守卫们,回来的时候自然已经错过了饭点,虽然安姨会做那种把肉挑出来只剩菜给她的搞笑行为,但至少没有让她饿着过。
周舟叹了口气,她真的要好好练习,等成为一名魂师之后,就可以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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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盆衣服足足洗了一个下午,当夕阳的橙红都从东边的房顶上退下去的时候,周舟面前还有小半盆没下过水的。
她瞄了瞄周围,确定没有人要进来之后,开始把意念都集中的盆中的水上。
动了!
周舟欣喜若狂,这就是魂术吗?她已经可以施展了吗?
然而紧接着……
“咔嚓!”
“哗”
“啊……”伴随着一声裂响,周舟面前的木盆突然变成四瓣,在强大水流的冲击下四散飞去,一块还直接撞破了柴房的窗户飞了进去。水盆就像刚刚有个炸弹爆炸了,冲向空中两米多的水落下来把周舟淋成了落汤鸡。
惨了!今天的衣服实在太多,洗了一下午还没洗完有些着急,她就想用灵力控制水流洗衣服,但好像没控制好力道,居然弄成这样。
“你干什么!”安姨从屋子里冲出来,却只看见一地狼藉,连衣服都撕成了几块。她顿时觉得怒气翻涌,抄起门边的木柴就朝周舟扔去。
正好打在周舟肩膀上,这个世界人的力气都很大,一小块木头打的周舟一个趔趄。周舟捂着火辣辣的肩膀,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不觉得生气,就是有些心酸,如果是自己妈妈,第一反应肯定是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吧?
“死丫头!”安姨看见周舟好像哭了,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头,要是被邻居看见了,还不得说她是虐待这孩子?
“快去换衣服!病了还得给你治!哭什么!我又没把你怎样!”
周舟赶紧抹抹眼睛,进屋去换衣服。左肩肿了一块,泛着点点紫色,看来肯定得青紫好些天了。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安姨的怒吼,“死丫头,你把爆竹放水里干什么!我看是把你闲的吧?”
周舟愣了愣,她并没有把祭典用的爆竹放水里。她喊这么大声,明显是想让左邻右舍听见,不是她苛刻,而是周舟太顽劣。爆竹之所以少了一个,是下午安华拿走去玩了,还威胁她不准告诉安姨。安华比她早一年开始修行,也看周舟很不顺眼,可周周打不过她也不可能和她打架,只能尽量不去触她霉头,所以这件事,看来真的只能承认是自己扔进去的。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安姨知道她也能使用魂力,甚至比安真还要有天分,肯定不会让她继续修行。不要说魂师学校,就算是去大祭司那里,安家也供不起的。
换完衣服出来,安姨已经把弄坏的衣服包好,那件正好是大祭司的一件外袍。大祭司看上去已经有七十多岁了,一个人来到这里,也没有弟子,他的日常起居就由学生的家庭轮流照顾。看安姨一脸怒气,周舟知道等会儿到了大祭司那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正好到了傍晚,安姨就把晚饭拿好,直接一起送上山去。
“祭司大人,真是……真是不好意思,这丫头整天胡闹,我也很头疼……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怎么就把她给领回来了……你还不跪下!”
大祭司的房间有青石铺地,大概是整个寨子里最好的房子之一了。屋中陈设十分简单,用具摆设多是各家送来的,青布门帘,桌子上放着一个长长的烟枪,一看就是独居老人的房子。
周舟慢吞吞地跪下给大祭司磕了个头。她看着不在乎,实际在心里强行给自己做建设,大祭司也算是她的老师了,这个世界拜师是要磕头的,就当拜师礼了,不亏,不亏。
“呵呵,快起来,没多大的事……”
大祭司满脸皱纹,笑呵呵的,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这怎么行呢,这外袍是山下定做的,我们想赔也一时拿不出原样的来,不如……我看您这还缺个洒扫打杂的,这孩子也都会干,不如就让她替您干几天活吧。”
周舟猛地抬头,原来安姨之所以要带她来道歉,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其实早就想赶走她了吗?又或许是今天的事让她忽然想到了这个主意吧?大祭司这里缺人打杂,周舟也算是安家的人,把她送来干活既能赶走这个累赘又能卖大祭司一个人情。几天?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来领周舟回去了。
“这……小孩子爱玩是正常的,这件衣服我找人再去做就行了,你们不用这么……”
“不行不行,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再说一般的活她都能干……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求求大人!”
周舟涨红了脸,愤怒委屈和屈辱让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被别人当成没用的废物踢出来,还要跪着去求别人收留自己?
“你说话呀?”安姨不耐烦地踢了她一脚。
“大……人,对不起,我……我都会干……”明明眼睛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但嘴里却出奇的干。就算再愤怒又如何?现在的她还是一个不到六岁、无父无母、什么都没有的废物。
大祭司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这……算是答应了?
老人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块放在底座上的圆形石头。石头呈不规则的鹅蛋形,就像小溪里捡回来的鹅卵石。
“你过来,把手放上去。”
周舟有些踌躇,这个别是他们说的灵石吧?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照做。
就在周舟手放上去的一瞬间,那灰扑扑的石头突然光芒大作,宛如一个二三百度的白炽灯泡。周舟感觉自己手里也像是握着一个白炽灯,石头变得滚烫,她几乎能闻到自己的手掌烧焦的味道。可是她的手好像粘在了上面,根本拿不下来。
老人的神情在光芒绽放出来的瞬间似乎有些凝滞,直到看见周舟已经痛得满头是汗才醒过来,手握住底座,“白炽灯”一下子就被关掉了。
周舟后退几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居然一点伤痕都没有。
大祭司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向周舟的眼神也复杂起来。惊喜,欣慰……还有一丝感慨。
安姨也十分吃惊,周舟没见过,但她是见过的,那年容岗城魂师学校拿来的魂石就长这个样,寨主家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个丫头居然是个魂士???
不过还好,大祭司好像已经答应自己要收留这个孩子了吧?这要是留在她家里,又不送她去上学,怕是要被人说三道四吧?
“那你留下吧。若是做的好,以后我会教你东西的。”
周舟还在吃惊刚才的事,听到大祭司这样的话,心里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尽管周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但这么一来一回,从安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还下起了小雨。除了安叔给她做的一把小梳子和几件常穿的衣服,以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小物件之外,安姨什么都没让她带走,哪怕前年她穿越过来时的衣物,也早就不知弄到哪里去了。那把小梳子安姨早就忘了,但被周舟很珍重地包了起来,这把梳子是安叔用寨子后面一棵老树的树枝做的,他给安真和安华都做过,只是安真是一把小木刀。
周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安家的栅栏门,安姨甚至没有出来看一眼。她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真的很不招人待见呢。
后边山路上两个大叔抬着一个笼子走上山来。笼子盖着红布,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应该是春祭用的人牲吧?每年一个,基本都是从外头买来的奴隶女孩,去年周舟第一次看到这样血腥原始的祭祀,差点当场吐出来。可在其他人眼里,奴隶根本不能算是人,是被神明选中的祭品,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可这些奴隶又是从哪来的呢?要么是奴隶出身,要么是别国战败的俘虏,要么就是获罪的普通人。他们也有生身父母吧?甚至有些在不久之前还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所以周舟那个时候就意识到,安叔当年没有把自己卖掉,而是当孩子养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是多么荒诞可笑。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吗?
“这个是从哪买来的?“
“从一个镜商那买的。”
“你就吹吧,镜商会来这种地方?”
“怎么是我吹呢,这个女仔还有名字呢!”
“哈?奴隶有名字?”
“叫什么冬……雨,好像是,冬天的冬,下雨的雨。”
“冬雨?冬天还能下雨?”
“切,土了吧,据说过了大泽一年四季都下雨呢!”
冬……雨……
周舟的小包袱再也拿不住,掉在了湿漉漉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