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年间，京城住着约一百二十多万人，还有数不清的乞丐和流民。
这个名副其实的百万人口大都市，可谓是寸土寸金。
张府位于西直门大街和新街口交汇附近，也是李崇文华联分公司重点分布区域。
京城太大，如果各店铺相距太远难以掌控，所以二十九家铺子都位于西城一带，或许是李崇文觉得西城一向是自己的发源福地。
李崇文觉得必须先拜会一下正主，再去妙峰山下的农庄。
张府很容易找，西直门大街两侧住的都是权贵，离皇城根也近，李崇文和木宽之骑着马，很快就得到张府主人的召见。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张凤翔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圣上龙体欠安，兵部的公文都堆积如山了。
虽说圣上从来就不怎么关心政事，可是圣上如今还躺在床上，批红的魏公公把所有奏折都压着。
几位内阁大学士亦是满心担忧不理政事，朝野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心情虽然郁闷，不过张凤翔并未因此拒绝会见李崇文。只是一个巴结自己的小商人罢了，这几天，估计也去了一趟自己在西山的农庄，想来是来献银子的。
没有谁能拒绝银子的魅力，张大人也不例外，李崇文第一次进入张府，上次会面的是张大人的别院。
李崇文没有像上次般心情坎坷，或者是一回生两回熟的缘故，这次张大人没有摆龙门阵，而是直接了当的问及李崇文山庄接手事宜。
“可曾去了庄园？”
“回大人，十天前便去了”李崇文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求见张大人，实乃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张凤翔觉得这个小子有点不太懂事了，看在故友的面子上，才安排一个肥差给你，难不成还想从我张府再借点做生意的本钱。
“是这样的，在下前些日子去到妙峰山下，观西山一带地下石炭颇为富集，京城人口百万之巨，附近山林早已砍伐一空，常此以往必定百姓薪火难继，若是运西山之炭入京，不仅可以解民之忧虑，也能以石炭之利贴补大人府上家用”
李崇文深知和读书人说话的诀窍，凡事都要拿点道德做文章，虽然他们更在意后者能带来多少利益。
“看来贤侄不仅精通货殖之道，还有几分勘地的本事，不过贤侄初到京城，不知其中深浅也是情有可原，这西山有炭众所周知，只是这开矿和经营却是颇为不易”
张大人的意思很明了，西山有炭其实很多人知道，但想赚钱，估计没那么简单。
李崇文笑道:“这有何难，在下斗胆，揣测大人顾虑有三，一乃开矿，国朝有令，未经许可，不准私自开矿”
大明有禁令，开矿是要拿证的，不过对于上头有人的李崇文来说，这件事处理起来不难，申请新的开矿许可或许很麻烦，不过直接吞并现有的煤矿，借壳上市却不难。
“来之前在下也曾打听到在西山开矿者有数十人之多，此事只要许部分矿主以重利，再以分成的模式在矿中占股。”
李崇文又详细解释了占股的方法，矿还是原来的矿，只是通过股份重新分配，李崇文通过全盘接下销售部分，资助银子和人力扩大规模，从而成为煤矿的实际所有者。
当然，煤矿的管理还是矿主，毕竟李崇文对于挖矿并不是很懂，外行指挥内行很容易把好事变成坏事。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对于矿主来说，矿还是他做主，只不过所有产出的石炭等同一出矿就能变成现银。”
“大人所虑者二为炭价高过柴火，恐不为民所总之，但在下总计过，一斤石炭，其实从矿洞挖出时其实并不贵，贵的无非是从矿洞运到城内的人工和损耗”
“此事解决起来虽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城中流民甚多，可施以工代赈之法，在下曾与匠夫做过一种独轮的鸡公车，一人可轻松推动两百多斤前行。”
李崇文以工代赈的意思就是只给饭吃不给工钱，在京城饿肚子的流民乞丐那么多，卖一天力气就能换两个人饿不死的口粮，估计大有人在。
人工成本高就压榨人工支出，现在西山那些煤矿不赚钱是因为他们运输成本太高了，需要有人把炭背下山，还要雇人运到城内。
还有就是煤矿矿主们分散，下山的路烂的不成样子也没人愿意出资修一下，李崇文的办法就是入股多家煤矿，然后齐心协力修一条快速运输通道，炭上面我不赚钱，我只赚运输和销售的钱。
这样一来，烦恼各位矿主的问题迎刃而解，而李崇文也通过资源整合，最终能达到控制所有煤矿的目的。
对于李崇文来说，他们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角色，只要这位兵部尚书能搞定官府的麻烦，自己就能按照垄断的模式一步步把零散的石炭生意做到日进斗金的大生意。
“大人最后所虑的估计就是石炭的产量和销量了，一斤炭就算压低出矿价和运耗最多也不过三文利，城中烧炭者少一是因柴薪价廉，二是烧炭不易，且易中烟毒。”
“烟毒之祸，其实是因为室内过于封闭，并非不能祛除，在下试过西山之炭，是石炭中最优质的无烟煤”
“无烟煤？”张凤翔感觉脑子不够用，他熟读各类书籍数十载，今天才接触到李崇文所说的各种新词。
比如入股，垄断，渠道压制，现在又是什么无烟煤，石炭不都是黑乎乎的吗？这无烟煤又是何物。
李崇文解说道:“这无烟煤不同其他石炭，燃烧起来烟毒非常少，而且百姓用煤，一般是以块状不经处理便拿来烧，不仅不好烧而且还会有烟毒。”
“如果把这些优质的无烟煤做成煤球，辅以专用的炉具，就能解烟毒之祸。还要告知百姓用煤和防毒之法，不用多久，就能使半数以上的百姓习惯烧炭，而不是用柴火取暖做饭。”
李崇文画出一个大饼，京城数十万户，假使半数用烧炭，一日便是需用到数斤不等，炭虽薄利，架不住用的人多。
“西山之煤，埋藏浅，只要找到合适的矿脉带，挖掘出来并不费事，当这些矿洞每日产出巨量，到时自可压低产价”
李崇文笑道:“到那时，京城人人烧煤，保守估计月入不下三十万两”
李崇文轻飘飘抛下三十万两银子的预期，不得不说张大人心动了，不过这些还都是李崇文的纸上谈兵，还都是未知数。
为了三十万两银子，张大人答应替李崇文处理官府方面的麻烦，但有一点，新开的华能煤业公司，他要占五成利。
李崇文做这生意本就是为了拉拢政治资源，只要他能搞定煤税监，到时候这么大的蛋糕他一个兵部尚书没这么大胃口。
李崇文顺便谈及自己在西城一带开的华联百货，果然这位兵部尚书亲热许多，话语之间一番爱才之心油然而生。
华联百货就开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每日从西直门大道经过都会看到华联分公司的招牌。
他是没有去过，不过听李崇文的讲述，一个初到京城的弱冠青年，半月不到便独自搭起一个近三十家铺子的华联。
要知道很多人努力一辈子也不过留下几家铺子的产业，他才多大，才来京城多久。
从老朋友的介绍中李崇文就是白手起家的掌柜，并无父辈及家族的帮衬，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年轻人，估计他的预想真的可以实现。
一想到此，张大人的心开始变得火热起来，李崇文自然不会告知华联百货其实只是租下铺子，现在估计累计了很多作坊的债务，作坊他还只是支付了部分订单的保证银。
李崇文得到兵部尚书的承诺后，出门便骑马往西走，不知道宋仁约了几个矿主，对李崇文来说越多越好。
或者是为了讨好李崇文这个新管事，宋仁做事很卖力，这几天都在各个煤矿跑。
李崇文到时，宋仁正在招待几位矿主喝酒，这些矿上的主事大多是一些小工头，突然得到一个读书人邀请，哪有不来的道理。
大家相互打听过，这个宋仁的背后是兵部尚书张大人，宋仁的面子可以不给，兵部尚书面子还没人敢不给。
李崇文赶上酒宴，顺势便请大家喝了几杯，矿上的主事都是粗人，酒杯一举，关系并多了一丝。
酒桌上李崇文不谈正事，互相聊下来才知这三家煤矿就在附近的山头里，一个叫李九的还是本家。
李九说道，他们这帮都是祖上失了田地的农户人家，后来没饭吃，朝廷为了安置他们，花银子疏通关系才勉强获许在西山开矿。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开一个矿要花银子，还得养活手下一批讨饭的矿工，辛苦运到城里卖不出去，卖得一点银子还得先喂饱了那群胃口大的煤税监。
李崇文听得大家倒苦水，于是问道:“要不这样，无论大家挖出来多少煤炭，从一出矿洞就全部卖给我，既省了大家组织车队运煤，又不必挨家挨户的拉着车去卖”
李崇文还说道:“一根筷子易折断，十双筷子抱成团”
“诸位兄弟若是看得起在下，不如加入在下准备新开的商行，华能煤业公司。在下筹备的这个煤业公司可不是为了抢兄弟们的饭碗。”
“在下不懂挖矿，更不懂矿上诸般事务，所以在下这个煤业公司只卖煤，矿上的事还是诸位兄弟负责”
“不过凡事无规距不成方圆，如果哪位兄弟愿意相信在下，加入华能煤业公司，第一，无论产出多少，华能全部都要，大家只管专心挖煤，越多越好。”
“第二，这个华能公司可是兵部尚书张大人的，煤税监那里，官府那里，所有的麻烦自会有人处理”
“第三，矿上如果人手不够，公司会给想办法招人来做事，而且还会给矿上的人建一些住所，不能下矿洞的工人婆姨，也会想办法给安排些事做”
李崇文的条件十分为他们着想，拉到城里也是卖，出了矿洞就能卖，虽说价钱给的有点低，不过胜在旱涝保收，只要每天能出煤，他们和工人们都能赚一点。
这样总比千辛万苦拉到城里也卖不出多少好吧，要是拉煤的时候碰上雨天，或者天气炎热的夏季，基本都能苦苦撑着。
饭后不久，几人陆续问了李崇文各种问题，离开时对李崇文道，几天之内，就会给李崇文一个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