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前天晚上才接到电话，今早竟已经到了家门口，甚至都来不及问外婆是否想要跟着舅舅回西安。
外婆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就这样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就在苍凉觉得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时，叶辛阳平静的开口了。
“舅舅，你们一家三口刚到这儿，先在这儿住几天再谈论这个事情吧。”
何辛闻言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外婆，点了点头。“也好，我太久没有回来，住几天也好。”说完便向外婆介绍身边的人，“妈，这是您儿媳，还有这个孩子，是您的孙子，叫何念。”
一直规规矩矩站在爸妈身边的男孩子向前一步，乖巧的喊了一声“奶奶，我是何念。”
外婆明显没有想到这个高高的男孩子是自己的孙子，顿时老泪纵横，跌跌撞撞的挪了两步，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声音颤抖不已。“长的这么高……和你爸爸长的真像……孩子，你来。”外婆拉着他的手，指着叶辛阳说道“这是你姑姑的孩子，你得喊他哥。”
何念顺着外婆的目光看向叶辛阳，毫不犹豫的唤他“哥。”
叶辛阳看着虽比自己年轻却比自己高出几公分的何念，在外婆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外婆明显很满意，抬手抹了抹眼泪。
这个时候，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声“妈……”
令苍凉想不到的是，待人一向和善的外婆，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将她无视了。外婆径直拉着何念坐到沙发上，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他。何念妈妈尴尬的看了看自家丈夫，可那人却仰头望了望钟表，问叶辛阳“你是不是该去上班了。”
苍凉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五十分，他的确该赶去学校了。叶辛阳却摇了摇头“我会请假的。”
男人点点头，冲外婆说了一声“妈，我去把行李放到房间。”外婆不舍得把目光从何念脸上挪开，只是稍稍侧头“嗯，还是你原来的房间。”
男人提起行李箱，径直往二楼走，女人见外婆并不待见她，只好跟了上去。
苍凉走到叶辛阳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放松下来，她担心他绷紧的神经会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将第一次见面的这一家人赶出去。至少，在外婆面前不可以这么做。
叶辛阳走到二楼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床上，翻着相册。
不知外婆背着他有多少次坐在这个房间里看着相册，边看边哭泣。外婆以为他不知道，但其实当他发现相册经常消失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他现在在看的，是一张全家福。
外婆依偎在外公身边，身后站着咧着嘴笑的一男一女。如果他把这张照片抽出来，就会看到照片背面娟秀的字迹——何辛，你何时才会回家。
这是妈妈的字。妈妈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自己起名字就去世了，这个男人却不知道自己妹妹曾经在无数张照片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这股恨意，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即使他会经常打来电话，即使他会和爸爸一样寄钱来，可是，正如他恨爸爸一样，他也恨着这个男人，尽管他的名字里，带着和他相同的字。
不知不觉，拳头再次被握起。身为一位老师，他时常会教孩子去原谅他人，却忘记自己本就是个记仇的小气鬼。
“怎么不进来。”一直在低头看相册的男人开口，语气平静。
叶辛阳看了看在窗边侧着身子看窗外的舅妈，她很识趣的从箱子里拿出洗漱用品，走向卫生间，随意说“这里景色不错。”
这里景色当然不错，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美。
叶辛阳等她关上卫生间的门，这才迈步走了进来，环视着有些空荡荡的房间。
“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
“我比你儿子要大好几岁。”
何辛抚摸着爸妈的结婚照，看着照片上笑的一脸幸福的何阳，有些失神。“阳阳真美。”
“美又如何，你不还是离开了她。”语气中满是锋利的刺。
已经预料到叶辛阳会是这个态度，何辛并不在意，“小时候我总说阳阳这么美，长大一定要嫁一个超级帅的男孩子才可以。可是我却连她的婚礼都没有参加……”
“后悔是没有用的。”
“孩子，你不必这么咄咄逼人。”何辛合上相册，扭头看他“我知道我错过了你的成长，但是我始终是你舅舅。”
“我只是不想外婆难过，才会喊你舅舅。”
何辛站起身，面对着他。“你放心吧，我会竭尽全力去照顾妈妈的。”
最终还是绕到这个话题，叶辛阳干脆大步迈开，不想再待下去。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更不会给你再一次抛弃外婆的机会。”
这就像是挑明了，他不会同意他将外婆接走。何辛轻轻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冬日下的小镇。
不远处就是美丽甪直的小镇，桥多到数不清的小镇，巷子曲曲折折的小镇，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的小镇。
差不多已经三十年了，久违了，小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