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你?我这一踢下去,可是要断腿的。”江长流转头,看着黄几百说到。
黄几百此时一点也没有怀疑江长流的话是真是假。
他左脸已经肿起来一个大包,半边脸都浮肿了——可还是看出他迟疑了一下。
“踢我,别踢他。”黄几百的眼里竟隐隐有哀求之意。
江长流自然是不会踢这一脚的。他现在反而有些好奇了,这三人情义之坚,让他突感到佩服。
这样的人,怎么会与王起起了冲突?
江长流没有回黄几百的话,只是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沉默男子和刘结巴相扶而起,捡起地上的匕首,然后走到黄几百身边,再将他搀扶而起。
黄几百被两人搀扶着,捂了下左脸,然后便对着江长流抱了抱拳,说:“阁下今日所赐,我三人记住了。还望阁下告知姓名,若有机会,我兄弟三人必来报仇。”
江长流听了,心中有些哑然,随即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黄几百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拱了拱手,三人便转身离去。
江长流看着三人走向郊外的方向,若有所思。
……
“大哥。”沉默男子低着头,走在黄几百的右手边,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光弈,别担心,都是些小,小伤。”黄几百说着,似是碰到了脸上的痛处,拿手捂了一下脸。
“是我连累了大哥和二哥。”沉默男子说着,话音里已有哭腔。
“光,光弈,你……你别,别瞎说!”刘结巴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却显得顺溜一些了,“我,我和老大,才……才不会,让你被……被人笑话。”
“那王……王起当初笑,笑话你,他活……活该!”
“再说,昨日是他非要来和我们打一架的!”
“可我们现在被人打成这样。”王光弈说着,话语里满是不甘。
他走路时,身子左右略有起伏,稍稍显得有点别扭,在平时却不显。
江长流隔在远处观察了好久,这才发现,原来这名叫“光弈”的男子,左腿有隐疾。
“我们也活该,活该技不如人!”黄几百闷闷回复了一句,眼神也随之变得狠厉起来。
听他一讲,身旁二人随之沉默下来,再不发一言。
林屏镇的郊外俱是农田。
有家底好的,就在位置开阔的地方建两三间房,而那些仅能维持生计的,就在田野旁搭个遮风避雨的小棚棚,赖以栖身。
田野里,江长流看着这三人走到一个亮着微弱黄光的木棚房里去。
“婆婆,我们回来了。”王光弈的声音在此时,才显得有些少年的生气。
房门被打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出现在门内。她的头发乱成一蓬稀疏的枯草,眼眶深深的陷下去,脸上皱褶纵横,眼见年岁已十分之高了。
“啊,你们回来了。”老婆婆说到,声音嘶哑而沧桑,见了黄几道几人狼狈的模样,也并不去问。
“进来吧,粥熬好了。”
王光弈三人走进去,正要把门关上,却见一只手,从房门外把门拿着了。
江长流用力,将门打开,然后迎着屋里几人诧异的目光,说到:“各位,冒昧打扰一下。”
黄几道用颤抖而愤怒的声音吼到:“你竟要赶尽杀绝!”
……
江长流好说歹说,还礼貌的请了老婆婆做中间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那三人与他同坐一起,相信了他来此并无恶意的事实。
屋里五人,围着中间的一个火堆坐着,火堆上面是一个拿铁架吊着的铁锅,外面全是黑黢黢一片。
锅里便是恰好沸腾的稀粥,在红黄的火光里,江长流看得出里面漂浮着绿的黑的、黄的棕的物质。
老婆婆是个见过大风大雨的人,也不管江长流他们有什么恩怨,从一旁多取了一副碗筷,对着江长流和蔼的说:“小兄弟,吃点粥吧。”
江长流婉言谢绝,目光诚挚的对老婆婆表示了感谢。
老婆婆眯眼一笑,便不再管江长流,拿着他们四人的碗,拿着勺子打起粥来。
很快,他们三人面前都摆好了盛满了粥的碗,只是他们无一人拿起筷子,而那老婆婆则自顾自的坐到一边去,不理会这边的事了。
屋里有些肃静,只听得见老婆婆喝粥的声音,还有火星炸开的崩裂声。
良久,黄几百眼神严肃的看了江长流一眼,问到:“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紧抓住我兄弟三人不放?”
江长流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方才在路上,听了你们的话,料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所以特来向三位求证一番,还望三位,多多包涵。”
“据三位所说,王起曾笑话这位兄弟,不知究竟所为何事?”江长流指了指沉默寡言的王光弈。
刘结巴一听,情绪似是又激动了,正想说什么时,却被黄几百按了下来。
黄几百开口说到:“我三人初入江府修炼,不会走那梅花桩,我三弟从上摔了下来,他便在那大笑,笑得甚是……可恶!”
“我兄弟三人最忍受不了别人的笑话,谁要笑话我们,我们就跟他杠上!”
“若是我,忍忍也就罢了,可我三弟……三弟是不能受人家欺负和笑话的!”黄几百说着,情绪也慢慢变得激动了。
江长流没有被这种情绪带跑,他只是一想,在这种情况下,王起确有可能会笑。
他再问到:“是只有王起在大笑,还是周围人一起在笑呢?”
黄几百稍一愣,又想到当初那个画面。
好像大家都在笑,只是王起离他兄弟三人最近,被率先盯上了。
黄几百在和刘结巴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愣然。
黄几百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觉得是刚才的伤势造成的。
“反正,他笑得最大声、最刺耳就是了!”
江长流眼见这反应,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练习的武生都是些年轻小伙子,见人出糗,自然忍不住要笑的。
一人笑,众人笑。
只是王起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三人火气最盛的时候了,否则,以王起的性子,是不会讥讽嘲笑别人的。
此事,既是误会,又不是误会。
想到这里,江长流便站起身来,向着三人深深作了一个揖。
“三位,此事,我先替王起道一个谦,还望三位不计前嫌,不要再找王兄的麻烦。”
看着江长流来这样一出,黄几百几人心里有些懵了,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江长流会这样做。
只是世间恩怨,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消解的呢?
“不,不……行!不能就……就这么算了!”
“二哥!”却是一直低着头的王光弈说话了,“算了吧。”
“光,光弈……我和大,大哥答……答应过你,不,不让你受……受欺负的。”
“二哥,够了。有你和大哥在,我没有受欺负。”王光弈笑着,将脸抬起来,江长流这才发觉,原来他是一个模样足够清秀的少年。
刘结巴还想说什么,只是嘴张开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黄几百在一旁听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淡淡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黄几百终是一锤定音的说到。
他拱了拱手,丝毫不客气的给江长流下了逐客令。
江长流心灵神会,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就不再打搅别人,慢慢走开,出了这间屋子。
江长流把门带上,坐在田埂上,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极目望去,月亮已经攀上半空,清幽的月光撒在田野里,高高的稻草堆一垛接着一垛,飘来了发霉的腐臭和干稻草的焦香。
该回家了。
……
隔了许久,刘结巴才将眼睛从门缝里移开。
他从门口走来,对着黄几百说:“大,大哥,那人走……走了。”
黄几百长吐了口气,捂了捂自己的左脸,说:“走了就好,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