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的人输了比试,自是无脸再强行抢胡家的粮。戚寒篁与王平子打了个“平手”,被洪教头带进了胡家,教头似想与戚寒篁讨论功法。
胡家大公子半途出现,说是奉胡家老爷子的令,请戚寒篁去大厅,有事相商。让大公子出面请的人,洪教头自也是无法争辩什么,只是跟戚寒篁说商谈完之后去后院找他,戚寒篁看着洪教头满脸的渴望,点头答应了。
“父亲,人带来了。”胡家大公子站在大厅外朝里面的老人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快请进,给壮士看茶!”胡家老爷子起身迎戚寒篁,让身边的小厮给戚寒篁看坐看茶。
“多谢胡老爷。”戚寒篁下意识地向胡家老爷子行礼,抬手的瞬间突然想起现在是男装,便顺势作了个揖。
“壮士客气,”胡家老爷子虚扶起戚寒篁,“我还得谢谢壮士,帮我胡家解围。不然我胡家上下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戚寒篁微微抬颌,便是不用谢,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不知壮士,何处人氏,师从何门?”胡家老爷子看她放下了茶盏,便问道。
“鄙人乃无名小卒,随师姓寒。”戚寒篁想了想,没有将真实的姓名和来处告诉他。
胡家老爷子听见戚寒篁说随师姓时,面露了喜色,接着问到:“不知令师现居何方,我们……”
“家师已云游三年有余,在下也不知他在何处。”戚寒篁听胡家老爷子说到一半,便打断了他,师父云云,是一时随口乱编的,怎么可能会有居住地址。戚寒篁看着胡家老爷子脸上的喜色瞬间散去,想起一家的惨状,心中的悲伤之情也泛上脸来。
“那不知寒壮士可愿在胡家住下?”胡老爷子打断了戚寒篁脑中的回忆,眼中有算计浮现。
“长久定是不行,家师嘱咐今年立秋前要到京师等他。”戚寒篁听见这话,便知道胡家老爷子想留她常住,让她为胡家看家护院,于乱世护他们一家安宁。她想,既然都捏造了一个师父出来了,自然是要用到极致了。
“离立秋还有五月有余,壮士不如在胡家先安心住下,去京师的行李我们去帮你置办。”胡老爷子算了一下日期,便想先将人留在府中。
胡家老爷子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脸上的笑意时隐时现,全被戚寒篁看在眼中。看他这样,她就猜到胡老爷子心中在打什么注意了,可惜了,“他”是女儿身。
“行,那便麻烦胡老爷了!”戚寒篁起身行礼。
“来,带寒壮士下去休息,收拾一间靠近洪教头的客房给寒壮士!”胡家老爷子挥手让身边的小厮带戚寒篁去客房。看着戚寒篁的背影,胡老爷子捻须微笑。他自然无法看见戚寒篁嘴边的微笑。
戚寒篁身影离开视线后,胡老爷子对胡家大公子说道:“去你外祖母家将你妹妹叫回来,就说我有事嘱咐,让她快些赶回。”
胡家大公子一脸惊讶,但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支吾,行礼退下,去办父亲吩咐的事情。
……
“寒壮士,这便是您的房间了,如果有什么事喊一声便是。”小厮为戚寒篁推开房门,恭敬地说道。
房间不大,首先入眼的是红木圆桌,墙壁上巨大的山水画,左手边有一红木的隔断,中间空出了供人行走的圆形,隔断是镂空的木架,上面放着些书卷与古玩,再往里便是一张雕花的床,旁边放着些摆饰,半人高的瓷瓶中放着应季的花,靠墙的一边还摆着一张屏风,上面画着春景;右手边是一张案桌,上面摆着挂了一排毛笔的笔架,砚台便在其左,桌的右上角还放着一个香炉,袅袅香烟正在旋起,填满整个屋子。
“辛苦了。”戚寒篁对小厮作了一揖,“敢问洪教头住在何处?”
“穿过这院子便到了,壮士可是要先去见洪教头?”小厮指着房间对面的圆形拱洞,对她说道。
“是,等会还要麻烦你帮我上些热水。”戚寒篁道。
“是,请寒壮士随我来。”小厮行了一礼,走在前头为戚寒篁带路。
……
“唉,老弟你终于来了!差点去前厅找你了。”洪教头看见戚寒篁进院子,连忙起身迎接,“行了,你下去吧,等会给壮士准备些衣物和热水。”洪教头对小厮挥了挥手,转身握住戚寒篁的手,将她拉进院中的亭子里,压低声音,却不掩语气中的关切:“你是戚寒松吧?这青龙剑是你爷爷传给你的吧?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健朗?”
戚寒篁惊愕地看向洪教头,一时之间语塞。
“哎哟,你看我这脑袋,忘记给你看信物了。”洪教头一拍自己的脑袋,从胸口掏出了一块令牌,“你看,戚家军中的铭牌,人手一块的,这还有我的名字呢。”洪教头指着令牌反面的名字给戚寒篁看。
戚寒篁接过仔细翻看,确定这和哥哥经常跟他说过的铭牌细节都对得上,才还给了洪教头。
“我父亲是在附近吗?”一般来说,单个戚家军不会离开大军太久,这洪教头出现在这儿,是不是证明父亲也在这儿?想到洪教头这近乎耳语的声音,戚寒篁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却没有正面回答洪教头的问题。
“将军不在,我是戚家军暗队的,奉将军命令看守这里。”洪教头回答,“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你不是在济州城吗?”
听见洪教头提起济州城,戚寒篁又想起了家门的惨况,脸上满是悲愤之情,“桑寇,屠了戚家,母亲妹妹,全都丧命他们之手,妹妹拼了命,让我逃了出来,让我去找父亲。”
洪教头听完满脸不可思议,“桑寇怎么会在济州城?!将军还在边界镇守,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是从南城门进去的,先前没有一点消息,直接出现在了城中。”戚寒篁将那天的情景跟洪教头讲了一遍。
“你爷爷不是也在济州城,以他的功力,这几个桑寇根本不足为惧!”洪教头疑惑道。
“爷爷……爷爷大前年突然去了……”戚寒篁、戚寒松兄妹从小未曾见过父亲几次,都是爷爷和母亲一手带大的,与爷爷尤其亲,一提到爷爷眼睛便忍不住湿润了。
“怎么会,老爷子身体一向健朗。”
“大夫说,是脑子里出血了,是平时太累了。”戚寒篁说道,“洪叔,您在这看守的是胡家吗?”
“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各个地方是否有人与桑寇勾结。我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有压榨农民的情况,并且听附近居民说,胡家多年前穷得叮当响,却在十几年前突然住进了大宅子,还变成了地主,将军怀疑胡家与桑寇有勾结,命令我来寻找证据。”
戚寒篁听完若有所思,“刚刚在门口比武时,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是不是,认出我是谁了?”
“你像夫人多一些,应该是没认出吧?”洪教头听完她说的,立马正色思考,“不对,他经常去济州城,你在济州城很有名,他确实可能认出你!”
“果然没安好心。”戚寒篁小声说道。
“怎么,他让你在这儿常住?”洪教头问道。
“是,若是他与桑寇勾结,必会告知桑寇我在此”,戚寒篁对洪教头说,“桑寇进城第一件事便是冲到了戚家开始屠杀,同时控制了城门,如此想来,这胡家我是留不得的。”
洪教头听完戚寒篁的话立马起身,“我去为你备马,你先回房洗漱一番,你今晚就走,千万别漏马脚,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来跟我论武的。”洪教头嘱咐道。
“好,谢谢洪叔。”戚寒篁想行礼的手刚抬起,便被洪教头压下去,只听他道:“当初是你爷爷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没有你爷爷,我早就死了,这是我欠你们戚家的,帮你是我应该的。”
戚寒篁朝洪教头一笑,点了点头。
“小兄弟,你这剑法真不错,我们下回好好地来比试一场!”洪教头突然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朝戚寒篁使了个眼神。
“小弟恭敬不如从命。”戚寒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然后朝洪教头抱拳,“那小弟今天就先走了,明日请洪教头指点一二。”
“好!”
戚寒篁转身离开,在墙后果然看见了刚刚带着自己过来的小厮,那小厮见戚寒篁出来之后,对她行礼道:“热水已经备好,壮士回去便能用。”
“麻烦了。”戚寒篁低了点头,示意小厮带路回房。
回到房间后,确定小厮已经走了,戚寒篁闩上房门,转入屏风后,开始沐浴。胡家给她准备的衣物,竟也是自己身上的料子,这料子不贵,但不常见,只有济州城的衣婆婆那儿有卖,因与祖母交好,长期提供给戚家。如此想来,这济州城,胡家确实是去的。
戚寒篁将自己浸入水中,只留了眼睛在外,热水让她放松了下来,但一闭眼,又是戚宅内的血腥画面,让泡在热水中的她打了一个寒颤,她定要这群桑寇付出代价。
过了一会戚寒篁换好衣裳,束好头发,在房中静坐了一会,看到了晚膳时候,开了房门,准备向洪教头的住所走去。
“寒壮士,可是要用晚膳?”之前的小厮不知从哪儿出来,问到戚寒篁。
“是,洪教头让我去他那儿用膳,我们还有些功法想要讨论。”戚寒篁对小厮道,装作痴迷武功的样子。
“那我让厨房将您的晚膳送去洪教头那儿。”小厮对戚寒篁行礼,便转身去厨房了。
戚寒篁便在此期间,去了洪教头的住处。
……
她敲了敲门,听见洪教头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见这房间的格局与摆设与自己的那间无大区别,洪教头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晚膳,有荤有素。
“洪大哥,小弟叨扰了。”戚寒篁略提高声音说道。
“好啊,刚好我还没动,便等着你到了一起吃吧!”洪教头回道,然后对戚寒篁悄声地说了一句话,戚寒篁竖起耳朵,听他说的是:“夜晚子时三刻,后门出去,有人接应。”
“洪教头,寒壮士,小的是来送餐的。”小厮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而入,正准备退走,被洪教头叫住,“给我们拿壶酒来,我与寒小弟投缘,今夜不醉不归!”
当晚的酒几乎都进了洪教头的肚中,戚寒篁只是在自己的酒量内小酌了几杯,然后洪教头弹了一些酒在他身上,弄出一种她已大醉的样子。还招小厮进来,扶她回房。期间洪教头还装作发酒疯,拉着戚寒篁不放,说一大堆有的没的的话。
……
子时三刻,戚寒篁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按照洪教头指点的路到了后门,开门出去,果见一人,正牵着一匹马等她。这马脊上的旋毛斑点,如同连接的钱形图样,在月光下隐现出片片波纹。待她安全上马后,那人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巷尾,戚寒篁也不敢耽搁,骑马离开了胡家,出了村庄后向西北去,她的父亲便驻守在那个方位。
一人,一剑,一马。
去戚家军的路并不好走,几乎都是山路,戚寒篁走走停停,走了七八天,却也不敢停留太久。
黄昏时分,戚寒篁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捧了水,尝了一口,然后将随身带的水壶取下,装满了溪水。正准备上马,却被一声低柔的声音定住了身影,那个声音问道:“是……寒松吗?”
戚寒篁听到这声音后的惊喜大于惊讶,甚至还有些见到家人的委屈感,转过身,她看见离自己五六米之外有一素衣男子,牵着一匹白马,站在那儿,手上也拿着一个水壶。
“素石哥哥……”
来人对戚寒篁叫他哥哥有些诧异,不自主地走近了些,然后倒吸了一口气:“寒篁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哥哥呢?”
“哥哥还有娘亲,他们被桑寇杀了……”戚寒篁说完这句话,眼睛便漫上了湿气。
秋素石听见这句话,水壶从手中滑落,打湿了他的衣摆,“怎么会……”
“素石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戚寒篁伸手抹掉了眼中的水汽,问面前已经呆掉的人。
“我,我跟母亲吵了一架,无地可去了,便想着去济州城找你们。”秋素石回过神,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回答道。
“那你现在怎么办,济州绝对不能去了,这里往南的城镇村庄都不能去了,桑寇说不定会追上来。”戚寒篁简单地跟这个哥哥解释现在的情况。
“那你是打算去投奔你父亲吗?”秋素石问道。
“是,”戚寒篁点头,“素石哥哥,你要跟我一起吗?”
“那就跟着你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素秋石朝戚寒篁温柔一笑,眸中有悲伤,有迷茫。
“那我们便同行吧,去到父亲的军营,你的通灵之术也能帮上忙,父亲肯定会留下你的。”戚寒篁对秋素石说道。这个哥哥是之前爷爷从京师带回来的,说他没有了父亲,让他跟戚家兄妹一起学习。
“我跟哥哥仗着年龄小,跟他一撒娇,他就毫无底线地宠我们,我好像除了父亲就只剩他这一个亲人了”,戚寒篁看着素秋石出神。
“我一定要保护好她”,秋素石在心中暗下决心。
两匹马载着自己的主人,冲进了树林,惊起一群飞鸟,飞向血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