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那个早已走了多年的男人生前留下的所有东西,都被罗列的整整齐齐。涟芜知道,当年离开之后,琴矢肯定回来过此处,而且不止一次,哪怕这里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那个男人,他将舍得下的,舍不下的,都留在了这里。若不是看见过这些,琴矢怎么会动杀欲。
涟芜最终也并没有动这个暗室的任何东西,也没有动这座城的一分一毫。琴矢在离开之前,已经处理了所有的尸体。
人生难得一知己,阿芜并不难理解为何那个琴矢会为了死去多年的男人破了天道的约束屠城。看了涟芜是如何长大,倒也不难理解,为何琴矢会说涟芜适合修无情道。
但是她不认为涟芜是天生淡漠。有一个对生父百般诋毁,甚至会冷暴力对待几岁幼童的母妃。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养成了对什么都淡淡的样子时,已经是那个女人奸情败露之际。
若不是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来不好,才八九岁的小女孩怎么会在那么多宫人和那个男人面前说出自己曾亲眼见过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苟合。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是那个女人却为了发泄心中郁气,让年仅几岁的女儿站在床前看她与别的男人苟合,仅仅因为她身上有那个男人的一丝血脉。
可是那个男人,却也是从未有负于她。独宠,隆恩,却依旧填不平女人的怨怼。
后来涟芜便被男人养在了身边,亲自教习。在那个男人以后的岁月里,除了涟芜,只有那个叫琴矢的男人能让男人和颜悦色。或谈古论今,或饮酒赏月,堂堂一国之君,却只有一个能好好说话的知心人,偏偏那人还是一个无情道,只记因果,不生情谊。
那个男人将自己一生的一切都诉诸纸上,留在了那间密室。后来,连涟芜都忘了有那个地方。涟芜并不知道,涟芜这二字,也是那个男人所取。清水涟涟,芜芜青草。那个男人希望她以后,活的干净繁茂。
许是因果轮回。当初颠覆了那个男人的国的人,登基之后,国号为孤云。可惜琴矢屠城之时,留了那个皇族一支。因为那个孤云太子,会是个明君。后来孤云国遭逢大难,又是涟芜将他们带回了这座城。自此,孤云国便在这座城繁衍了下来。
雅姬她们自然也发现了这座城的过往,留下遗命不许为难国师,一为恩情,二为愧疚。
即使当时先祖起兵是因为帝王暴政,但是涟芜何其无辜。他们的先祖害她举目无亲,反过来,却又蒙她所救,才在这乱世苟活。
“宿主,那个严帝上一世,是故意让原主动情的吗?”007突然念头一闪,便问了出来。若不是,为何一直诱导原主感觉到那些人对她的善意。
“是也不是。”阿芜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叹了口气。她能发现不对,原主自然也能,哪有什么故意诱导。不过是少年人的同情罢了。
那些孤云国历任国主,并非未曾发现那处暗室,所以才将雅姬的遗命一代代传了下来。那些帝王,哪怕心里有了愧疚,却也不会去做什么,因为他们清楚,无情道,哪怕受天道制约,却也已非凡人可比。人家会的手段,一人屠城也是轻而易举。
只有这个少年,会,且敢将无情道也视作普普通通的人。他心有愤怒,却无法寻到合适的表达方法。
少年一直觉得涟芜对孤云孤云国有恩,却骤然知道还曾有旧仇,由矛盾产生无法调解的心思,无力却又勾勾缠缠。且这个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还要在他孤云国无路可走的时候伸出援手,愈发让少年心思难堪。
少年人的骄傲,总是莫名其妙又执拗的。他并不知道无情道不是不会动情,而是不能动情。
他只是想让涟芜觉得这世界是好的,却无意让这个人连魂魄都搭了进去。好心,却无意之间便结了因果。
三年后。
“我这样的坚持是不是没有什么意义?”少年第一次产生了疑问,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迷茫。这三年,他修复了数次阵法,外面的人便率人攻打了数次。哪怕每次都未必能达到其想要的目的。
可是若是任由对方攻打进来,凭仅剩的这些百姓,是抵抗不了多少时候的。外面的那人,根本不是想打进来,他是想一个一个破了这些阵法,让他们绝望,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
“要出去看看吗?”阿芜出现在他身后,语气依旧平静。天边的夕阳艳如血,洒在大地上,映出一片片的红。
“好。”少年沉声应下的那个瞬间,整个人都绷紧了几分。他原本是第一个察觉到外面那个人想法的人,但是他是帝王,怎能说出要他的百姓臣服他人话来,那样会让他的百姓失去希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次数越来越多,察觉到的也不再只是他一人。
少年提出离开些许时日的时候,不管是闫老,陈老,还是那些百姓,无一人持反对意见。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正好。
在走投无路之时,不执意去撞南墙,而是为了百姓着想,寻一条生路,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应该做的事情。阿芜的一句话,成功让原本觉得她这个举动并不能完成第二个任务的007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嘴。
“这里,便是那个人的国家了吗?”昇沉站在一家酒楼二楼的窗口时,神情有几分怔松。外面人流不少,叫卖声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皆是带了笑意。
“二位,您点些什么?我们这儿的蜜汁烤鸭和香酥肉最是有名,素菜是金边白菜和半月沉江最为受欢迎,还有别家没有的青酒,后劲小,不醉人,二位要来一壶吗?”小二神色殷勤,却并未刻意去窥探那个气质冷艳的女子面纱下的容貌是如何过人。
“要一壶青酒,你刚刚说的你们这的招牌,各来一份。”开口的是那个女子,声音如同雪山流水一般冷却悦耳。
“好嘞,二位且等,小的马上便去,佳肴美酒即刻便好。”那个小二笑着微弓身子退了出去,甚至贴心的合上了雅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