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潜入李府已经数月有余，其间换过好几次身份，就算有心人特意去追查，也难以盘查干净。毕竟将军府家大业大，纵然时不时地消失掉几个人，大面上也看不出来，更何况那些“不知所终“的下人都是些消失掉也没关系的，无关紧要的边缘人。
白鹿也严格遵守着刺客的原则，除了必须接触到的，尽可能的不去跟他人有过多交集。
无论换的是什么身份，他的任务大多都是替某个腿脚不便的大少爷收集各种情报，顺便监视那脑子不太灵光的二小姐。
且抛开个人恩怨不提，他目前的所做作为，皆是为了一个在未来某一天可能实现的，不切实际的愿望。
这也是他明明能有更加光明的未来，却依旧选择活在暗处的原因。
他要刺杀当今皇帝。
白鹿每晚都能梦到十年前那场毁了他一切的大火，城门上他父亲的头颅尚在滴血，宫殿中他母亲眼中的血泪还未干涸。
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夜晚，周围一片冷漠的死寂，唯有濒死生灵的嚎哭混合着火焰的爆响直冲九霄。
他知道，当今圣上，那个有着冰冷却疯狂眼神的男人，在那一天，像拂去衣服上的尘埃一样，将某个持续了百年的望族从大华的版图上抹去了。
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一半端坐于宫闱之内，享尽世间一切荣华富贵；另一半沉眠于九泉之下，乱葬岗中。
白鹿本来认为，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为家人复仇，直到他看到了微霜的那本册子——如果那真的是一本可以预测未来的书的话。
他在这本书上看到了自己和许多人的未来，当然令他感到诧异的不仅仅是这些。
最令他感到诧异的，是死而复生后的李微霜本人。
白鹿看着她断气，又看着她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开始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胡话。
因为过于在意，微霜重生后的一举一动都在白鹿的掌握之中。
这里面有一半都是上一个碧玺告诉他的，剩下的则是他自己亲眼所见。
比如她睡觉前会趴在地上……练蛤蟆功？
再比如她会在床柱上刻正字，笔画加起来刚好是她醒来到现在的日子。
自言自语的时候会说些听不懂的话，会握着炭条写些令人费解的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再也没有折磨过什么人。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有多平易近人。
“碧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白鹿正胡乱想着，身后的微霜开口喊他。
“嗯……其实只是皇后娘娘捎了口信过来，我就过来找小姐来了。”白鹿告诉她，“恭喜小姐，太子殿下过不久就要娶您过门了。”
白鹿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听到消息而当机在原地的少女。
“啊？”微霜嘴角抽了抽，“这么快就到了正篇吗？”
“小姐这是什么表情，大喜临门，该感到高兴才是。”白鹿皮笑肉不笑道。“小姐开心点，这大华上下不知有多少贵女正虎视眈眈您的位置呢。”
“可是我不想嫁给他，我会被人搞死的。”微霜叹气，“太子不是喜欢予欢么？祸害我多不好……你说，要不要我们表面上答应，实际上把予欢塞进轿子嫁过去，给他个惊喜？”
“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而且…”白鹿顿了顿，把第一手情报抖露给微霜，“据说太子真心想娶大小姐为妻，但碍于身份和老爷的面子，只能先以正妃之礼聘您，再以侧妃的名义娶大小姐。”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微霜一脸不愉快，“搞什么姐妹丼，果然男人都是猪蹄子，这就是典型的祸害一个不行要祸害一家子，碧玺你说，现在哪里还收尼姑？”
“小姐明明只见过太子区区几面，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跑呢？”白鹿忍着笑问她。
那男的长得不也不差不是吗？只不过晃眼睛。
“嗯……你试想一下，你未来的夫君是个又帅又霸道还有点强势的男人，但他就是不爱你。“微霜想起小说中的剧情，又大叹一口气，”他所有的温柔和爱都是别的女人的，只把残忍的一面留给倒贴的你，别人生气叫有个性，你生气叫不守规矩;别人生病叫‘为什么要硬抗’，你生病叫矫情;别人流产叫人心疼，你流产叫报应……这种男人好是好，可惜你不是他的心头宝。”
“他…太子殿下应该不是这种人吧？”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起，毕竟那种人真的会做出来这种事。
不要说那个憨憨太子了，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我没法跟你解释……但是我明白我最终的结局，我这种坏女人，就算不去争宠，也要被人挤兑死的。”微霜摇头，她整个人都仿佛罩在一个名为悲伤的罩子里，“还不如就现在随便在街上捞一个老实人嫁了，总好过在皇宫里受气。”
“看来小姐不喜欢太子啊…那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不能再让这个沉重的话题继续下去了。
白鹿决定转换话题。
两人索性也不走了，就在花荫下聊起了天。
“黑羽快斗(怪盗基德)。”微霜几乎是秒答。
“……东瀛人？”又是个从未听说过的人……不过据说东瀛男子会把顶发剃掉一部分，“原来您好这口吗？”
“基德很帅的！是个怪盗，又聪明又温柔又有神秘感。”微霜的眼中嘭出崇拜小星星。
“怪盗，是什么？”白鹿一歪头。
“就是…嗯，刺客吧？那种飞檐走壁的，会易容的，能把很贵的东西偷出来又送回去的，惩恶扬善的又坏又好的人。”
白鹿装作不知情般眨巴眨巴眼睛。“刺客都很坏的，他们杀人不留情哎。”
比如说他自己。
“也有那种很好的人啦，比如那个白……”微霜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剧透，索性咳了几声掩饰尴尬。“没什么。”
“白什么？”白鹿继续扮小白。
“白……珍珠翡翠白玉堂！对，就是那个帅帅的飞贼，后来金盆洗手当了客栈跑堂的，会点穴，点上人就不能动了。”
“……听起来像老中医。”白鹿觉得自己可以考虑重新换个代号了，“小姐还是闲书看太多了吧，哪有这么神奇的武功？”
“碧玺你还是经历太少，这世上武功比这牛的多了去了。”微霜同情地看她一眼。“以后嫁人啊，就要嫁个武林高手，潇洒。”
“您说的是。”
白鹿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槽了，算了，她开心就好。
毕竟之后发生的，可能就不会让她这么开心了。
